第53章 陵墓惊魂

三皇子李俨，那双天生带着几分刻薄的吊梢眼，此刻更是高高扬起，斜睨着站在一旁的李璟，话语里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阳怪气，让人听了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揍他一顿才能解气。

“我说赵王殿下，您自然是百无禁忌，什么都不怕的，毕竟连‘活死人’都敢往自己府里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您感到害怕的呢？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王弟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万一哪天他真的一命呜呼在你府上，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晦气，而是大大的不吉利了。”

这句“活死人”，明摆着就是在嘲讽身体抱恙的九皇子李策。

李策自幼体弱多病，面色苍白如纸，因此常常被人用这样恶毒的言语讥讽嘲笑。

若是放在以往，为了明哲保身，李璟或许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嘲笑几句，甚至还会主动上前，搜寻李策身上有没有带着那块据说可以辟邪的泰山石。

但是今天，他再也无法忍受，只见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声色俱厉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嘴巴放干净点！你有病吧！”

齐王李佑顿时也恼羞成怒。

虽然李璟是嫡子，身份尊贵，但是齐王李佑已经在朝中历练多年，手底下也掌握着一定的实权，向来不怎么把这个不学无术的赵王放在眼里。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竟然被李璟指着鼻子骂“有病”，这让他如何能忍受？他也猛地站起身来，怒声呵斥道：“李璟，你竟敢以下犯上，忤逆兄长吗？”

“你算什么兄长？”

李璟怒火中烧，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块其貌不扬的泰山石，对准齐王李佑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这玩意儿平时用来挡灾辟邪或许有点用处，但用来砸人，应该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吧？

“砰”的一声巨响，泰山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齐王的肩膀上。

李佑痛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狼狈不堪。

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齐王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撞到了正端着热茶的六皇子李佺，滚烫的茶水瞬间倾泻而出，毫无偏差地浇在了坐在旁边的十皇子李侃的脖子上，李侃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由于动作幅度过大，他不小心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美味佳肴、香醇美酒，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桌子对面的皇子们飞去，那些原本还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的兄弟们，顿时被淋了个措手不及，个个都成了落汤鸡。

整个酒楼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众人又是惊叫，又是谩骂，还有人试图上前拉架，场面一片混乱。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眼尖地发现，刚才被李璟用来砸齐王的那块泰山石，竟然不偏不倚地砸倒了旁边的一盏点燃的烛台，只见那烛台“轰”的一声倒在地上，火苗瞬间窜起，点燃了悬挂在四周的轻薄细纱隔帘，火势借着干燥的空气迅速蔓延开来，转眼间便形成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墙。

这下谁还顾得上吃喝玩乐？

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秋季本就天干物燥，火势蔓延得极快，等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被扑灭之后，京都城内最大、最豪华的玉琼楼，已经被烧毁了一大半，只剩下残垣断壁，在夜色中默默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

玉琼楼的老板站在空旷的坊街里，看着眼前被大火吞噬殆尽的楼宇，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纵火的王爷皇子们，个个都是他惹不起的主儿。

“本王……本王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李璟满脸都是被烟熏黑的灰尘，狼狈不堪，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事儿都怪齐王那个家伙，没事惹我做什么！”

可怜的齐王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此时此刻，李璟就算想找他对质，也根本找不到人影，他只好一把抓住最后一个逃出来的六皇子李佺，苦着脸说道：“六弟啊六弟，你跟这家店的老板关系熟络，你快帮我跟他说说好话，解释解释啊！”

六皇子李佺连忙点头附和道：“没错没错，这件事的确不是赵王的错，大家都可以作证。”

玉琼楼的老板两眼发直，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道：“鄙人现在不关心谁对谁错，我只想知道，这场大火，到底谁来赔钱啊？”

李璟闻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试图与这件事撇清关系，但是六皇子李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下子就躲到了他的身后，李璟见状，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赔钱当然是可以的，只是……能不能先赊账啊？”

玉琼楼的老板听到这句话，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直接晕倒在地。

毫无意外，第二天早朝，那些以弹劾官员为己任的言官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个个都精神抖擞，气势逼人，他们所呈上的罪状，几乎要把龙椅上的皇帝气到当场昏厥。

斗殴、纵火、烧店，而且烧完之后还没钱赔给人家。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短短一两天的时间，他的这些儿子们，怎么一个个都变得如此的无法无天，欠揍起来了？

“朕问你，”皇帝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目光如炬地盯着跪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李璟，厉声问道，“你昨天请他们几个到酒楼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李璟闻言，顿时感到一阵胆怯，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禀父皇，儿臣是为了给大哥饯行啊！”

肃王李僴只是被贬到封地就藩，身上并没有任何罪责，作为兄弟，大家一起送他一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李璟这个人向来不善于思考，也根本没有去深入思考肃王被逐的真正原因，因为他的脑子根本不允许他想那么复杂的问题。

“那你大哥去了吗？”皇帝继续追问道。

“没有。”李璟垂头丧气地回答道。

主客双方都没有到场，这群人竟然也能吃吃喝喝，然后莫名其妙地打起来，简直是一群废物！

不过，皇帝的心里也感到十分好奇，他们这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大打出手的呢？

“回禀父皇，”李璟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说道，“昨天在酒楼里，齐王辱骂老九，说老九天生就带着晦气，早晚会死在儿臣的府上，儿臣实在听不下去了，所以才忍不住拿起石头扔他。”

这小子，倒是还知道用“扔”字来代替“砸”字，听起来确实要好听一些。

皇帝听了李璟的辩解，眉头紧锁，语气严厉地质问道：“酒楼那种地方，哪儿来的石头？”

李璟闻言，连忙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禀父皇，那块石头是儿臣自己带去的。”

齐王李佑也跪在大殿之上，听到李璟这句话，立刻觉得抓住了他的把柄，连忙趁机落井下石道：“父皇明鉴，赵王这分明是早有预谋！儿臣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竟然让他设下如此恶毒的圈套来殴打儿臣！”

“设局殴打？”皇帝听了齐王的话，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李璟，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就凭他，他有那个设局的脑子吗？”

李璟听到皇帝这句话，心里顿时充满了感激之情，连忙抬起头，喜滋滋地朝着皇帝笑了笑。

跪在他旁边的六皇子李佺见状，好心地提醒他道：“我说九弟，父皇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没脑子啊！”

整个朝堂顿时变得闹哄哄的，大臣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皇帝也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他现在已经不再关心火烧玉琼楼的事情了，他心里真正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老九晦气……你们，你们都觉得自己的兄弟晦气吗？”

皇帝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小了很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洪亮震耳，也不再蕴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雷霆之威，不知为何，反而让人从心底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皇子们都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变得异常压抑。

先前还有一些大臣，或是小声议论，或是帮腔说话，甚至还有人偷偷地从袖子里掏出藏好的大饼，趁乱啃上一口。可是现在，他们都安静了下来，如同深夜的密林里，被突然出现的火把照到的兔子一般，呆滞而恐惧，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接下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皇帝缓缓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用一种极其缓慢而又低沉的声音说道：“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那些为了宗族镇守皇陵的人，在你们眼里是晦气的；那些因为曾经在古墓里中了毒，只能靠着药物勉强吊着一口气的人，在你们眼里也是晦气的。你们这些人，上不敬畏天地，下不爱护黎民，每天只知道蝇营狗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皇族的职责，什么是声誉。朕看你们干脆都到皇陵去，都跪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好好地学一学，什么是廉耻荣辱！”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仿佛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狠狠地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那声音在大殿之内不停地回荡，仿佛要击穿高大的廊柱和华丽的琉璃瓦，惊飞了栖息在屋脊上的那些形态各异的檐兽。

一众皇子吓得缩着脖子，浑身颤抖，大臣们则惶恐地跪倒在地，高声劝谏，恳求皇帝收回成命。

哪有让所有的皇子都去守皇陵的道理？

更何况，这些皇子是那种能够甘愿吃苦受罪的人吗？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在陵墓下面大兴土木，修建起豪华的行宫，再从外面带去成群结队的奴仆，买来各种各样的乐伶，搭起戏台，没日没夜地唱戏取乐，到时候，庄严肃穆的大唐皇陵，恐怕就要变成整个世间最热闹的地方了。

如果到时候戏班子不小心点错了戏文，唱上一出《龙凤呈祥》，那就不光是热闹，而是要变成喜庆了。

这到底是去守陵，还是让列祖列宗都不得安息，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