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泪失禁

话已至此，再多纠缠，徒增伊人烦恼罢了。

叶清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却又不自觉地与李策同时转身。

午后阳光温柔地洒落，光影斑驳陆离，庭院中的枫树，宛如一团燃烧的晚霞，热烈而奔放。分立两侧的二人，如同夜空中两条渐行渐远的星轨，终将奔向各自的宿命。

李策那袭玄色长袍，在阳光下猎猎飞舞，于地面投下长长的暗影，似有无尽的落寞与不舍。而叶清身上那件月白色的披帛，轻柔地搭在裙边，仿佛被这秋日的凉风所凝结，带着几分清冷与疏离。

一切，就此画上句点。

叶清抬脚跨过门槛，步入幽深的甬道。她快步穿过精致的水榭，绕过雕花的垂花门，一路行色匆匆，不发一言，也无心欣赏沿途的美景。

前方引路的管事，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直到一行人来到喧嚣的坊间，叶清钻进停靠在路边的马车，积压已久的泪水，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

“我……这是怎么了？”她懊恼地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喃喃自语道，“明明一切都是假的，为何我还会如此伤心落泪呢？”

“是啊，小姐。”水雯在一旁撇着嘴，神情低落。她跟随小姐一同坐在狭小的马车里，双手托着腮帮，对小姐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

在水雯看来，李策公子温文尔雅，聪慧过人，又懂得如何哄小姐开心，除了身体孱弱了些，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当然，身体不好确实也是个大问题，万一将来无法生育子嗣，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得先试试才行啊！不试试，又怎么能断定就一定生不出来呢？

水雯兀自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身边的叶清轻“哦”了一声，似乎是顿悟了什么。

叶清紧锁眉头，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

她猛地抬起头，用力甩去眼眶中的泪珠，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了！咱们府上以前有个老仆，年纪大了也没有被发卖出去，一直在府里养老。后来，他经常浑身散发着尿骚味，大夫说是他身体出了问题，无法控制，得了尿失禁。”

水雯听得一头雾水，满脸疑惑。

这跟小姐你哭鼻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清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所以说，我这并不是什么伤心难过，而是跟那尿失禁差不多，是……是泪失禁！”

泪失禁？

这世上，还有这种病症吗？

水雯瞬间将李策公子的事情抛诸脑后，开始盘算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夫人，务必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为小姐诊治一番。

再说李策，回到自己的屋子时，正瞧见九皇子李璟正逼着陪他下棋的孩童撒谎。

“本王怎么可能会输？本王明明是赢了！”

那棋童却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梗着脖子，毫不退让地说道：“殿下，您是真的输了。”

李璟被气得仰面躺倒在地席上，开始蹬腿撒泼，耍起了无赖。

“我不管！反正这顿饭必须你请！自从你搬进来之后，我府里的银子就快要花光了，哪里还有余钱请客吃饭？”

这个九弟，真是太狡猾了！在皇陵守了整整二十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如此精湛的棋艺？原本以为他是个无用的废物，没想到竟然深藏不露！

李策神情黯然地走了进去，将手中拿着的人参，随手丢给了他。

“拿去典当了吧，换些银子，去请你的客人。”

说完，便如同李璟一般，也躺倒在地席上。只是，李璟躺得肆意张扬，而李策却像是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

“这么大的人参！”李璟顿时两眼放光，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支人参，啧啧称奇道，“是叶家小娘子送的？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李策对此毫无反应，一言不发。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李璟，就在李璟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叫住了他。

“你回来。”李策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小包银子，丢了过去，“人参留下。”

李璟显然并不想归还这支价值不菲的人参，嘴里嘟囔着：“怎么，又舍不得了？真是个抠门鬼！”

“给我。”李策缓缓伸出手，脸色清冷，仿佛已经与李璟形同陌路。

李璟气得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将人参塞进他的怀里，气急败坏地说道：“抱着吧，抱着吧！就当是抱着你的媳妇了！”

说完，便一把捡起地上的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策孤零零地躺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屋顶，半晌都没有说话。

人参，又怎么能当媳妇呢？

能够修炼成精，做人媳妇的，恐怕只有那小小的陀螺了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叶清会如此决绝地离开？又为什么，自己的内心会如此煎熬？

就像是身体里的骨头被人抽走，只留下无力支撑的皮囊；又像是山火肆虐蔓延，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寸草不生。时间变得无比缓慢，缓慢得就像是他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棺木之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李策就这样一直躺着，从日影西斜，一直躺到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淡。突然，他猛地坐起身子。

正在小心翼翼布置晚膳的随从青峰，差点被他吓得把手中的碗碟都掉在地上。

“青峰！”李策大声唤着随从的名字，“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有些发懵的青峰缓缓转过身，手里还拿着一双筷子，他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王爷，生怕他是乍喜还悲，精神错乱了。

“想起什么了？”

“我喜欢她，原来我是喜欢上她了啊！”李策重新倒回地席上，脸上的笑容既开心又苦涩，“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难受……”

李璟广发请帖，宴请诸位兄弟，总共送出去十三份请帖，但最终准时赴约的，却只有寥寥六七人而已。

二皇子晋王殿下，已经启程前往皇陵守孝，自然是无法前来。

李策独自一人抱着人参，在家中“挺尸”，同样没有出席。

四皇子刚刚被封为王爷，便对外宣称抱病不出，也未能前来。

还有几位皇子，只是差遣仆人过来告假，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李璟倒是乐得来的人少，可以省下一笔饭钱。但他此次设宴饯行的主角——肃王李珑，却迟迟没有露面，这让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肃王兄想必是心情不好，害怕见到我们这些兄弟，忍不住当场大哭一场。那咱们就对着他的王府，敬上一杯酒，祝他一路顺风，就藩愉快！”

几位皇子稀稀拉拉地笑了笑，便举杯喝下了这第一杯酒。

同样都是皇子，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肃王这分明是被皇帝找了个借口，给赶出京城了。

刚刚被封为齐王的三皇子，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他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杯中的美酒，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来也好，省得咱们兄弟们沾了他的晦气。”

其余几位皇子听了，都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既不敢接话，也不敢大口喝酒。

他们害怕喝多了会出丑，更害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来杀身之祸。

李璟听了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今天是我请客，哪儿来的晦气！肃王就算去了南地，也永远是咱们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