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酒后真言

那人指的，自然是严从效。

严从效，便是那个伙同钱友恭，意图对叶清不轨的卑鄙之徒。一个是户部侍郎见不得光的外室子，一个是实打实的嫡出公子。

叶清的心登时揪紧，大半酒意也消散了。

半月塘畔的楼阁，身处绝境的恐惧，以及那男人身上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涌上心头。

她手臂上立即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身子也变得有些僵硬。

或许，是因为他们毕竟是兄弟，眉宇间，总有几分相似之处。

即便心中翻江倒海，叶清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严从铮道：“都过去了，又不是你做的。”

李策早已走出几步，见他们攀谈起来，又折返回来。

严从铮苦涩一笑：“论及胸襟，我竟不如叶小姐坦荡。事发之后，我一直不敢面对你，更不敢去参加什么乞巧宴。”

叶清不愿再回忆那个不堪的夜晚。

她轻声叮嘱道：“就算今日指挥使无需当值，也切莫贪杯。”

严从铮微微颔首，拎起地上的酒坛，站在月光与灯影交织的台阶上，对着叶清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好。”他应允着，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叶清已被李策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何时认识的？”李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小时候呀。”叶清随口答道。

秋日的明月仿佛近在咫尺，叶清驻足，伸出手，像是想要触碰那遥远的天空。和煦的晚风拂动着她的裙裾，身姿绰约的姑娘宛若谪落凡尘的仙子。

叶清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惆怅。

“那时我们四个常在一起玩闹，傅明烛、严从铮，还有严家的姐姐。后来严姐姐出嫁，严从铮忽然被家中安排去了十六卫，不知因何，他同傅明烛大打出手。再后来，傅明烛上门求亲，我待字闺中，我们几个便渐渐疏远了。”

他们已远离了喧嚣的闹市，李策默默地倾听着叶清的倾诉。

倾听，是一种认可，更是一种体谅。

“我怎么也想不到，”叶清的声音低落下来，“傅明烛竟会做出那种苟且之事，秦白薇，她长得比我好看吗？比我更善解人意吗？”叶清轻轻摇着头，酒意渐渐涌上心头，身子也有些不稳，“反正，我是输了。就算射出御街上的那三箭，我也是输了的。”

她那双如桃花般明媚的眼眸微微眯起，对着天上的月亮随意地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几分寂寥，几分委屈，但更多的，是属于少女的娇柔。

醉酒后的她，褪去了平日的骄傲与凌厉，像山间清澈的溪水，像枝头含苞的花朵。

最是动人的，莫过于那一抹桃花般的娇艳。

“输赢不在于此。”李策轻声道。

“在的！”叶清用力地点着头，动作幅度太大，仿佛那颗精致的脑袋随时都会从脖子上掉下来。李策连忙伸手，轻轻托住她的下巴。

“我很小的时候，”叶清的声音变得轻柔而低缓，像是在诉说一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爹爹就不常在家了。母亲为了操持家务，日渐操劳。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像个男子汉那样，把这个家撑起来。我就想着，我以后嫁人，一定要找一个疼我、爱我、永不离开我的男人。可是，我输了……”

她轻轻挪开李策的手，红唇凑近他的耳边，柔声道：“傅明烛，他甚至想要杀了我呢。这是为什么啊？他若是想娶别人，直接告诉我便是了，虽然我那时……”

叶清的身子向李策怀里滑去，李策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只听叶清喃喃道：“我那时，其实已经喜欢上他了。”

她那时，其实已经喜欢上了傅明烛。

所以，即便事后进行了报复，结果却也只是成全了对方而已。

“现在呢？”李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现在不了，”叶清摇了摇头，“谁会喜欢坏人啊？我傻吗？”

她从未对人说过这些话。

她从不示弱，从不流露难过的情绪，永远是那个喜笑颜开、活泼动人的国公府小姐。

坚强、勇敢、有仇必报、嫉恶如仇，做事干净利落。

但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啊。

也会感到难过，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也会在被人伤害之后，将所有的委屈都默默地藏在心底，直到今日，才终于有机会向人倾诉。

李策弯下身子，将脚步虚浮的叶清背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长安城宽敞的坊间街道上，走在上面，仿佛踩在柔软的云朵之上。

每走一段路，李策都要停下来歇息片刻。

他背上的姑娘已经沉沉睡去，睡梦中的她紧闭双眼，不知梦到了什么。



## 她的轻浮

清晨，一碗散发着淡淡橘皮香气的醒酒汤，唤醒了沉睡中的叶清。

天色已经大亮，已是第二日了。她躺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闻着那熟悉的醒酒汤味道，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昨日的记忆片段。

醉仙楼里香气扑鼻的牛肉煲与醇厚的葡萄酒，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中，严从铮带着歉意的脸庞……

“我是怎么回来的？”叶清轻声问道。

水雯似乎早就料到叶清会有此一问，立刻像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是九皇子殿下把小姐背回来的！幸好奴婢及时出门接应，才没被其他人瞧见。殿下看起来又辛苦又狼狈，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将小姐安全送回之后，竟虚弱得需要扶着墙才能勉强走回去。”

扶着墙……

叶清微微一怔，不自觉地往锦被里缩了缩身子，手指轻轻捏了捏自己腿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