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美人恩重

总之在李璟看来，李策简直是赖上了他们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而这神仙日子，李策铁了心要继续享受下去。

陈年旧疾缠身，难以根治，每次李璟派人去打听他的病情，李策就虚弱地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止不住地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李璟气得跑到皇后那里哭诉，结果被皇后娘娘一顿训斥，灰溜溜地赶了回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策继续住下去，一面咳嗽，一面精神抖擞地溜出大门，跑到西市闲逛。

那逛街的热情，比他这个身强体壮的都高涨。

李策身边虽然只有一个随从，但却是个顶顶能干的。

随从打探到，安国公府的二小姐叶清，虽然名声在外，但实际上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成日里待在府中学习刺绣和女红，表面上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可实际上，她最喜欢的就是热闹喧嚣的西市。

尤其是西市里那几家开了上百年的老字号食肆酒楼，更是她的心头好。

李策得了消息，便找了个空闲，独自一人跑到西市闲逛，果不其然，让他给碰见了叶清。

她正坐在一家食肆二楼的露台上，手里抓着一根巨大的骨头，啃得那叫一个香甜。那肉像是烤制的，让人分辨不出是羊肉还是牛肉，她却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喝上一口冰镇的酸梅汤，解解腻。

和上次见面一样，叶清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裙，衬得她整个人都明媚动人。

天气炎热，她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全都盘在了头顶，挽成一个干净利落的单刀髻。发髻上没有多余的珠花钗环，只簪着一朵开得正艳的月月红，更显得她娇俏可人。

单看这些，真是一幅美人美食图，赏心悦目。

但叶清的对面，却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书院学子的衣服，从他头顶那顶成色极好的玉冠，便能看出其身份不凡。他似乎对桌上的食物并不感兴趣，一双眼睛几乎都黏在了叶清的身上，满是爱慕之情。

一会儿给叶清递吃的，一会儿给叶清递喝的，甚至还用沾了皂角水的丝帕，小心翼翼地给叶清擦拭着手指。

李策见状，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告诫自己非礼勿视，不敢再去看叶清那双白皙柔嫩的纤纤玉手。他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可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发现二楼的露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

就在这时，他却看到食肆的伙计牵出了一匹高头大马，不久前还坐在叶清对面的那个年轻男子接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出手十分大方，赏了店伙计好几枚铜板。这时，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牵着一个孩子上前拦马乞讨，他竟然转过头，对店伙计说了些什么，伙计便拿出几根烤得喷香的排骨和一兜白馒头，施舍给了那对可怜的父子。

这是一个即便走在人群中，也会让人觉得耀眼夺目的年轻人。

他身材高大挺拔，气宇轩昂，眉宇间充满了热情和豪爽，剑眉入鬓，一双眼睛更是清澈明亮，仿佛能看穿人心。

李策再次向后看去，却依旧没有看到叶清的身影。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食肆里传来了阵阵喝彩声，难道是有人在说书吗？

今日来时还满怀期待，此时却全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妒意和失落。

李策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嘶声。

停在食肆门口的那匹骏马，突然高高扬起前蹄，黑色的蹄甲在街市的石板路上闪着森冷的寒光，猛然踏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马惊了！

原来，一旁临街的油饼摊上，滚烫的热油不小心飞溅到了马的身上，骏马被烫得疼痛难忍，一面疯狂地扭动着身子，一面一次又一次地举起前蹄，狠狠地踏在地上。一开始，它还只是在原地打转，可渐渐地，便失去了控制，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人群顿时尖叫着四散逃开，马上的年轻男子声嘶力竭地想要控制住马匹，可被热油烫伤的骏马早已失去了理智，它张开大嘴，发出凄厉的嘶叫声，再次举起双蹄，对准了街中一个呆若木鸡的小乞丐。

那孩子刚刚接过好心人施舍的排骨，正狼吞虎咽地啃着，此时早已被吓傻了，忘记了躲闪，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一动也不动。

千钧一发之际，李策不顾一切地飞身上前，一把抱起那个孩童，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奔跑，然后重重地摔倒在了街道的对面。马儿的前蹄带着凌厉的风声落下，险之又险地擦过了他青色的衣角。

那匹发疯的马儿终于渐渐恢复了安静，年轻男子连忙丢下手中的缰绳，快步跑到李策的面前，满脸感激地说道。

“多谢阁下仗义相救！”

小乞丐已经被他的父亲紧紧地抱在怀里，李策喘着粗气，扶住街边的旗杆，这才勉强站直了身子。他的身体的确很虚弱，只是稍稍用了点力气，便觉得气息紊乱，头晕目眩。

“不必客气。”

李策摆了摆手，准备转身离开。

面对这个与叶清举止亲密，甚至还帮她擦手的年轻男子，他心中思绪复杂，实在是不想多说一个字。

可那男子却一把捉住了李策的手，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块沉甸甸的银锭。

“在下叶长庚，暂且以此银两，感谢兄台的救命之恩。”

李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原本惨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那些因为受到惊吓而丢失的魂魄，似乎也齐齐钻回了他的躯壳之中，一时间血液奔涌，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诧之色。

“你……你是？”李策再次确认着，漆黑的瞳孔中仿佛点燃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下叶长庚。”

为了特地溜出书院，请自己心爱的妹妹吃饭的叶长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人命关天，幸亏阁下舍命相救，才没有伤到其他人。在下该如何感谢阁下才好呢？阁下用过饭了吗？不如这样，咱们去喝一壶，如何？”

“真的不必感谢。”

李策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你的名字，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

叶长庚，你不就是叶清的哥哥吗？

这一家人还真是不太正常，哪有妹妹都十七岁了，哥哥还帮着擦手的？

（占个便宜也好！）

叶长庚的热情，让李策有些招架不住。

李策出生后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冷清寂寥的皇陵中度过的。

在那里，躺着的人比站着的人多，不说话的人比啰嗦的人多，从来没有人会像叶长庚这样，不由分说地牵着他的手臂，非要把他拉去酒楼大醉一场。

等李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醉春楼的包间里，屏风后面传来了悦耳动听的琴声，而对面的年轻人，正起身为他斟酒。

“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叶长庚笑着问道。

“在下姓李，”或许是被叶长庚的坦荡所感染，李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姓氏，“名策，小字慎思。家中排行第九，兄台唤我李九郎即可。”

若论年龄，叶长庚比李策年长两岁。

“敬李九郎！”

喝得有些微醺的叶长庚，完全没有察觉到李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同他把臂言欢，又十分热情地询问李策家住在哪里。

“不瞒九郎，我们家的月饼做得还算不错，等中秋节到了，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访，将月饼送到令尊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