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诈病

“你想做什么？”李璟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问道，“想跟我动手吗？”

回应他的是李策毫不留情的一记重拳，正中胸口，闷响声清晰可闻。李策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正要和你打一架！”

龙榻之上，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刚刚听完臣子汇报的某位皇子的荒唐事迹，心中对自身优秀的教子能力愈发感到自豪。

他龙颜大悦，颇为得意地对身侧的贴身太监高福说道：“朕的这几个儿子，个个都知书达理，没有一个是不懂礼数的。”

高福深谙为奴之道，立刻躬身垂首，恰到好处地恭维道：“陛下圣明，这都是陛下您平日里耳提面命，言传身教的成果啊！”

话音未落，便有小太监急匆匆前来禀报，语气慌张，“启禀陛下，五皇子和九皇子在宫门口……打起来了！”

皇帝陛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你说什么？谁？他们怎么会打起来？都给朕滚过来！”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过多久，两个当事人便被带到了皇帝面前。只见李璟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地咳嗽，脸上沾满了灰尘，狼狈不堪，但身上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而李策，则是被人抬着进来的。

原本正端坐在冰鼎前享受凉意的皇帝，眉头瞬间紧蹙，目光如炬，立刻看向被御林军抬进来的九皇子李策。

李策此刻正僵硬地躺在一块做工精致的梨花木板上，面色灰败，气息奄奄，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儿臣……不能给父皇……请安了……”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一般，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李璟！”皇帝顿时勃然大怒，他怒目看向五皇子李璟，厉声喝道，“是不是你把李策打成这样的？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李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惊慌失措地解释道：“父皇息怒！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是他先动的手啊！他不由分说，上来就一拳砸在儿臣的胸口，儿臣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谁知道他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出两丈多远，然后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推一把？”皇帝闻言，怒火更盛，猛然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朕推你一把，你能摔成这样？！”他怒不可遏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目击证人。

“你们谁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动手？！”皇帝的语气严厉至极，充满了压迫感。

跟随皇子们一同进来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禀陛下，的确是……九皇子先动的手。”

五皇子李璟是当今皇后的嫡子，即便小太监再愚笨，此刻也绝不敢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为不受宠的九皇子李策说话。

“他为什么要动手？”皇帝继续追问道，语气咄咄逼人。

小太监这才哆哆嗦嗦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禀告：“回禀陛下，起因是五皇子殿下一时失言，对顺嫔娘娘……出言不逊。”

“失言”、“不敬”，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措辞，试图减轻“疯娘”二字的严重性。

听完小太监的禀告，皇帝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

只要稍加思索，便能明白李璟为何会对顺嫔出言不逊。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又怎么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呢？

皇帝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传太医，为小九诊治。”

听到这句话，原本一直紧闭双眼的李策，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复杂地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小九……

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这个略显稚嫩的称呼，听起来着实有些奇怪，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从出生到现在，他极少待在皇宫之中，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有机会在父皇面前承欢膝下。在他的印象里，皇帝永远是威严的、疏离的，是只能敬畏的存在。而如今，他却看到皇帝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金冠之中，鬓角处隐约可见几缕银丝。

这个他从未亲近过的父亲，原来已经年近半百了。

李策僵硬地躺在木板上，眼眸渐渐低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太医很快赶到，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殿内的情形，立刻恭敬地跪倒在地，等待皇帝的指示。

“仔细看看他的情况。”皇帝语气略带关切地说道，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太医不敢怠慢，连忙走到李策身前跪下，仔细地诊脉。过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叩头禀告道：“回禀陛下，九皇子殿下暂时并无大碍，只是……只是陈年旧疾过多，以至于血脉瘀滞，稍微动怒，便可能导致血管崩裂，回天乏术。微臣建议九皇子殿下留在京城静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前往阴寒潮湿之地。”

留在京城静养，也就意味着不必再回那阴森恐怖的皇陵守墓了。

“准了。”皇帝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只是，让李策在何处静养，却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皇帝膝下有十几个儿子，已经成年的皇子都有自己的府邸，唯独九皇子李策，至今还没有自己的府邸。

“就住在李璟那里吧，”沉思片刻后，皇帝做出了决定，“老五！朕今日暂且不罚你，但你要好好照顾你的弟弟，为他养伤治病。”

李璟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躺在木板上的李策，嗫嚅道：“可是……他脸色惨白惨白的，看起来怪吓人的……”

“混账东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皇帝闻言，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打他，幸亏被一旁的高福眼疾手快地拦住了。皇帝只得怒声斥责道，“他病成这样，还不是为了替朕守护皇陵？早知如此，当初朕就应该派你去！”

无论如何，对于这个常年替自己守皇陵的儿子，皇帝的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

安排太医留在府中照顾李策，又命李璟准备厚礼，亲自前往顺嫔处赔礼道歉，皇帝这才拂袖而去。

李璟无奈地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着，忽然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有一丝鲜红的血迹。他顿时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惊慌又欣喜地举起手，大声喊道：“父皇！您快看啊！儿臣被打得吐血了！”

他的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李策那一拳，的确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感到一阵气血翻涌。

已经走到殿外的皇帝，听到他的喊声，却头也不回地走了。高福转过身，对着李璟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吐血有什么用？

难道还想借此惹怒皇帝吗？

还不如学学人家李策，直接被人抬着进来呢！

眼见殿内众人纷纷小心翼翼地离去，心情郁闷至极的李璟，狠狠地踢了一脚李策躺着的那块梨花木板。

“别装了！给我起来！”

李策闻言，却躺得更加笔直了，仿佛真的已经僵死过去一般。

“劳烦兄长，将我抬去府邸吧。”他的声音依旧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真是晦气！”李璟一脸不情愿地大步向外走去，还不忘吩咐身后的随从，“快去给我找泰山石来！要找一块最大的！这回邪祟入府，怕是镇不住了！哦，对了，把他安排到最偏僻、最破烂的西厢房去住，热死他！”

随从连忙点头应是，但府中的长史却有些担忧地劝道：“殿下，这样做……万一九皇子殿下病死在咱们府里……”

李璟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被一路抬回来的李策，心中一阵后怕，“罢了！罢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把府中最好的院落给他住，好生伺候着吧！”

抱着一块沉重的泰山石，李璟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胆战心惊。

就这样，李策安心地在李璟的府中住了下来。

他身边只有一个随从贴身伺候，今天跑来要碳炉锉刀，说是要打磨金器，明天又要冰块乘凉、药材医病，时不时还要请太医来诊脉，事情多如牛毛，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