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墙角佳人

“你这妮子！”冯劫作势嗔怒，手中的木条轻拍向叶清。叶清灵巧地跳开，笑嘻嘻地向外跑去。

“哎呀，忘了前门现在是禁区。”

宫里的使者，想必还在府里呢。

叶清眼珠一转，便打算翻墙出去。

墙边栽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正值果实成熟的季节，沉甸甸的桃子压弯了枝头。叶清顺手摘下一颗，在衣襟上蹭了蹭，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汁水四溢，香甜无比。她身形轻盈，几个纵身便跃上了墙头。

“小姐，走后门也是一样的呀。”冯劫在下面无奈地提醒道。

“才不要！”叶清两腿一晃，像个顽皮的猴子般骑在墙上，一边剥着桃皮，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才不想多走冤枉路呢。”

她娇小的身躯轻盈一跃，稳稳落地，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从安国公府告辞出来，李策便挥退了随行的宦官，独自一人沿着国公府高耸的院墙，不紧不慢地踱着步。

他素来喜欢走路，尤其是在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更是喜欢用脚步来丈量心中的烦闷。

忽地，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院墙上似乎有什么影子晃动，略一抬头，便瞧见一个身着绯红色衣裙的女子，正从墙上轻盈地翻落下来。

那少女一袭艳丽的长裙高束在胸口，外罩一件霜色的对襟襦衣，跳落的瞬间，层层叠叠的裙裾在空中肆意飞扬，宛如一道绚丽的烟霞在天边骤然炸开，美不胜收。

好轻盈的身手。

李策在心中暗自赞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女子的俏丽脸庞上，这才惊觉，这女子竟是如此的眼熟。

一张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眉如远山含黛，鼻若悬胆挺翘，一双盈盈的桃花眼，似是盛满了三月春水。此时，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啃着鲜嫩欲滴的桃子，唇角沾染了些许晶莹的汁水，更显得娇艳动人。那双眼睛，弯成了两道迷人的月牙儿，似醉非醉，比之昨日在御街上怒目圆睁的模样，更多了几分娇媚。

没错，就是她！那个胆大包天，敢在御街之上连发三箭的女子。

李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身来，当她看清李策的面容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愠怒的神情。她迈开步子，径直向他走来。

是要过来打招呼吗？

李策心中暗忖，不由自主地向前迎了一步。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却是一只孔武有力的手。

叶清左手紧紧地攥着那颗啃了一半的桃子，右手则毫不客气地按住了李策的肩膀，硬生生地将他按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紧紧地抵在了冰冷的院墙上，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真是冤家路窄啊，”叶清杏眼圆睁，气鼓鼓地瞪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昨天讹了我那么多金子，今天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招摇过市？”

“你就是叶清吧。”李策老老实实地靠在墙上，语气笃定地说道。

“我不是。”叶清一口否认，语气干脆利落。

“哦？原来如此，看来是有女贼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翻墙入室盗窃了，”李策故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作势要仰头高声呼喊，“来人啊——”

然而，他的声音还未完全发出，便被人生生地截断了。叶清眼疾手快，一把将手中那颗啃了一半的桃子，狠狠地塞进了李策的嘴里。

刹那间，香甜浓郁的汁水在李策的口中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充斥了他整个口腔，让他根本无法下咽。他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将口中的桃子取出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被叶清牢牢地按住了。

叶清的力气极大，以至于病弱的李策，根本无法挣脱她的束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她牢牢地控制住。

这哪里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他竟然被一个女人，粗暴地按在了墙上，嘴里还被强行塞满了桃子，活像一幅被永远定格在墓墙上的壁画，既滑稽又可笑，简直是颜面尽失。

“我警告你，”叶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威胁，热辣辣地喷在他的脸上，“以后少在我们安国公府的墙外鬼鬼祟祟地溜达，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将手伸进了李策的衣袖之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为了能够空出一只手来，叶清还特意抬起了一条腿，用膝盖紧紧地抵住了李策的手臂。

李策只觉得叶清的整个身子，都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

柔软，炙热，宛如冬日里的一堆温暖的篝火，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这个嘛，就当是给我的精神损失费了。”

就在李策感到一阵意乱情迷的时候，叶清已经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李策连忙将口中的桃子取了出来，一边咳嗽着，一边没好气地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昨天在御街上射箭的事情，公之于众吗？”

叶清不屑地侧过身子，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语气轻蔑地说道：“请便啊，反正谁都知道我叶清，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罢了，哪里会什么射箭？你可不要冤枉我。”

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表情，然后旁若无人地打开荷包，仔细地清点着里面的银两，随手捡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子，丢给了李策。

李策下意识地接住了那块碎银子。

叶清施施然地说道：“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赏你这点银子，回去的路上，记得雇辆马车坐，免得半路晕倒，死在街头。”

李策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叶清则不再理会他，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她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李策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追赶。

所以，今天他竟然被人公然抵在墙上，抢走了一包银子吗？

京都的风气，何时变得如此败坏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李策无奈地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咽下了口中那残留的丰盈桃汁。

嗯，味道还挺甜的。

送来的礼物共有三样，分别是宫制绢地绘如意团扇一把，白玉透雕双狮形佩一件，以及一个铜錾花包角楠木箭匣。

这些东西，倒也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只是这个楠木箭匣，怎么看都不像是送给闺阁女子的礼物。

叶夫人的神情有些不安，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宫里不会是已经知道叶清会用箭的事情了吧？”

“应该不会。”叶柔连忙安抚着自己的母亲，“我们一直瞒得很紧，娇娇也从来不在外面人前显露箭术。依我看，这箭匣应该是送给哥哥的。”

叶夫人沉吟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方才，前来送礼的宦官，已经宣读了宫中的旨意，傅家和秦家各自献上了赔礼，以示歉意。而傅明烛和叶清之间的婚事，也算是彻底作罢了。

在叶夫人看来，宫中今日送来的这些礼物，既是一种安抚，也是一种警告。

事情到此为止，为了维护朝廷的威仪，安国公府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无论如何，叶柔都觉得心中憋屈，难以释怀。

“夫君说，”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现在朝中的官员，都在纷纷祝贺宰相和员外郎喜结良缘，结为亲家呢。”

夫君，指的便是叶柔的丈夫。

叶夫人面色沉沉地收起了那些贵重的礼物。

“他还说，”叶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如果娇娇真的退了这门亲事，他愿意从中牵线搭桥，做媒将娇娇说给户部侍郎的小儿子。”

叶夫人的面色稍稍好转了一些，她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户部侍郎有两个儿子，你说的，是在左威卫驻守皇宫的严指挥使吗？”

“不是……”叶柔连忙起身，有些尴尬地说道，“算了，母亲，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叶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怒火中烧。

“你该不会……”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团扇，声音颤抖着说道，“你是要把娇娇嫁给户部侍郎那个外室所生的傻儿子吧？”

“他并不傻，”叶柔连忙辩解道，“他只是不那么聪明而已。而且，如今他已经被接回了府中，记在了主母的名下了。”

叶夫人手中的团扇猛地摔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团扇重重地落在了叶柔的脚下。

“好！好！好！”叶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便是你们夫妻俩，精心谋划的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