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情难断

那并非寻常少年所有的蓬勃朝气，反倒像是刻意用来掩盖其原本的风流倜傥与轩昂气宇。

不知为何，仅凭一眼，叶清便觉察到此人绝非易与之辈。

“劳烦让一让。”她尽量放柔语气，婉言相劝。

然而，车帘外的男子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神色冷峻，对着叶清缓缓说道：“这位小姐，还请给点封口费吧。”

“封口费？什么意思？”叶清顿时紧握双拳，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阁下莫非是想在京城之中公然行劫吗？”

男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才那三支利箭，想必是出自小姐之手吧？在下佩服小姐的果敢身手，只是不知，若是让禁军知晓小姐竟敢在御街之上动用弓箭……”

他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正在盘查过往路人的禁军，摆出一副随时准备上前告发的姿态。

叶清紧握的拳头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挥出，但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压低声音，闷声问道：“你究竟想要多少？”

“一百两。”男子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谁出门会随身携带那么多银两？”叶清脱口而出，说完后却不禁微微一怔，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仿佛方才傅明烛被追讨车费时，也是这么说的。

“没有银子的话，黄金也行。”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叶清发髻上点缀的珠花。

叶清的发髻梳成灵动的飞仙髻，并未佩戴发簪，只是在发髻末梢缀着两朵小巧精致的金珠花。

她略带犹豫，见禁军的身影已然越来越近，无奈之下只得狠狠心，一把扯下头上的珠花。

但若是就这样轻易地交给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金色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托着五颗圆润的珍珠，叶清眼疾手快地迅速摘下珍珠，又将那金色的花瓣揉成一团，使其变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这才极不情愿地递了出去。

男子伸手来接，叶清却又猛地收了回来，气愤难平地朝着那团变形的金疙瘩“呸呸”地吐了两口唾沫，这才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地伸出手。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水雯目瞪口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那男子却似乎毫不在意。

“多谢小姐。”他接过那团已然变成金疙瘩的珠花，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竟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

“还不知小姐的芳名是……”

“闪开！”叶清语气恶狠狠地驱赶着他，又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带着几分威胁意味地说道，“我可记住你了！下次最好别再让我遇到你！”

马车缓缓驶离御街，透过车窗，叶清看到那男子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气。

“真是气死我了！”叶清气得浑身微微发抖，“下次再见到他，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马车在繁华的街市上绕了几圈，这才缓缓驶回安国公府。

叶清的祖父当年荣封国公，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旧事了。叶清出生之时，家道便已开始逐渐衰落，到了如今，也只是勉强支撑着门面，没有彻底倒下罢了。

她是偷偷溜出去的，此时小心翼翼地潜回家中，生怕被严厉的母亲发现，可最终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你跑到哪里去了？”叶夫人轻轻晃动着手中的团扇，语气温婉地问道。

叶清的母亲已年过四十，生得端庄秀丽，但常年操持家事，让她看起来比京都同龄的贵妇人显得略微年长一些。

不过，幸好她天生一副好骨相，因此仍然风韵犹存。

“女儿去东市逛了一圈。”叶清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还特意给母亲带了些枣花蜜。”

她一边说着，一边喜滋滋地靠近母亲，将特意去买的枣花蜜塞进母亲的怀里。

叶夫人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那样仔细地询问她的行踪，而是神色有些异样，接过那装满蜂蜜的陶罐，淡淡地说：“回去歇着吧，没事就不要总是往外面跑了。”

叶清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回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觉得除了遇到那个黑衣男子让她感到十分生气之外，其他的都还不错。

傅明烛的丑事如今已是天下皆知，这样一来，退婚一事应该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只是……

叶清翻了个身，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遭到心爱之人的背叛呢？

记得在三月三的上巳节时，傅明烛还曾带着她在郊外踏青游春。他亲手摘了一束娇艳的杏花送给她，而她回赠的礼物，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端砚。

端砚啊，那可是连当今皇帝都在使用的珍贵砚台。

等等……

叶清猛然坐起身子。

她是不是吃亏了？仅仅一束杏花？就换走了她一块价值连城的端砚？为什么那时候她还开心得不得了，就连那些已经开始凋零的花瓣都舍不得丢掉，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干枯的枝条？

叶清懊恼地倒在床上，正要大声叫喊，发泄心中的不满，却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丫鬟轻轻的敲门声。

“小姐在吗？傅家来人了，夫人请小姐前去客厅相见。”

“他们竟然还有脸来？”

叶清怒气冲冲地跳下床，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了房门。

陪伴傅明烛一同前来的，有傅家的同族长辈，以及当初为他们牵线搭桥的媒人。

客人们已经等候了许久，然而安国公府却并未摆设几案，邀请他们落座，更没有准备任何茶水点心来招待。

叶夫人脸色铁青，手中的团扇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但还没来得及摇动一下，便又随意地放下了。

傅家的长辈最初还带着几分歉意，但如今也觉得颜面尽失，于是提高嗓音说道：“纵观我大唐朝野上下，也从未有不准许未婚夫纳妾的道理啊。”

“好！”叶夫人这才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原来堂堂相府，竟然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吗？”

眼见叶夫人动了真怒，傅明烛连忙从长辈的身后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这都是侄儿的错，还请伯母责罚。”

他小心翼翼地磕着头，神情谦卑而又可怜。

就在这时，叶清推门走了进来，声音洪亮地说道：“好，我来打！”

这句话让傅家的长辈和媒人同时惊讶地抬起头来，傅明烛更是吓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叶夫人看到自己的女儿，语气严厉地阻止道：“安国公府并非是土匪窝，别人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

这番话明面上是在责骂叶清，实际上却是在暗讽相府。

一旁的奶娘连忙上前请罪，拉着叶清的手，将她带到屏风后面站好。

叶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这个女儿原本就个性要强，最是受不得半点委屈。既然傅公子已经心有所属，那咱们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了吧。”

“叶夫人，您不能……”傅家的长辈连忙出言劝阻，又转过头去，狠狠地斥责傅明烛，“还不快把相府准备的补偿，如实告诉叶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