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陌路殊途

　　“知道了。”
　　女子轻点螓首，嫣然一笑，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天。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眼前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了。若是当年，定会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娇嗔地央求他多留几日。而今，一袭华丽的宫装加身，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再也寻觅不到一丝当年的活泼与稚嫩。
　　“煜大哥，保重！”
　　“好，那臣……告退了。”
　　莫北煜转身离去，临别之际，他如同那年分别前夕一般，鬼使神差地想要抬手轻抚她额前的碎发。然而，目光触及她头上精致的发髻，意识到她已为人妇，终究还是黯然地收回了手。
　　他的心中，一直珍藏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只是命运弄人，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最终，他们走散于人海。
　　莫北煜缓缓转身，每迈出一步，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回忆便如同潮水般涌现，愈发清晰。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往事了。
　　八年前，初入军营的少年将军莫北煜，遭人暗算，身负重伤坠入湍急的舞阳河中，被汹涌的河水冲向下游。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料却被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盛凉所救。
　　当莫北煜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旧的茅屋之中。救他的小姑娘正蹲在他身旁的木板床上，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他。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仿佛倒映着一轮皎洁的明月，纯净无暇。
　　小姑娘见他苏醒，欣喜万分，水汪汪的眼眸中，除了明月之外，似乎还闪烁着点点星辰，光彩夺目。
　　“你醒啦！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好好报答我才行，我可不是那种不求回报的好人。”
　　看着眼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他报答的话语，向来以面瘫著称的莫北小将军，嘴角竟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小将军的声音略显粗犷，却并不难听，反而带着一丝独特的磁性。
　　小姑娘扬了扬手腕上空空如也的荷包，语气略带不满地说道：“你给我银子吧！把你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我的银子全都不小心掉进河里去了。这里离我家还挺远的，我需要银子雇辆马车，才能平安回家呢。”
　　莫北煜微微一怔，没想到小姑娘开口就让他报答，竟然是因为救他时不小心弄丢了银子。
　　“你放心，我不会讹你的。也不用你报答太多，我总共掉了五十两银子又八个铜板，你给我五十一两银子就好啦！”小姑娘心中盘算着多要一两银子，眼睛里瞬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显得格外可爱。
　　莫北小将军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的命，竟然只值一两银子……
　　小将军伤势严重，加上破屋四处漏风，到了晚上便开始高烧不退，脸色苍白如纸，如同一个失去了生机的木偶。
　　小姑娘见状，顿时吓了一跳，心里忐忑不安地嘀咕着：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那自己要不要趁早丢下他逃跑呢？
　　虽然心中忐忑，但最终，她还是咬咬牙，背起莫北煜，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找大夫了。
　　小姑娘虽然自诩力气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要大一些，但也抵不住背上的少年身躯太过沉重，几乎每走几步就要气喘吁吁。更糟糕的是，老天爷似乎也想来凑热闹，倾盆大雨骤然而至，将她手中那盏费力提着的破旧灯笼，瞬间浇成了一堆湿漉漉的废纸。
　　灯笼熄灭了，街道上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根本看不清医馆究竟在何处。
　　小姑娘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吃力地掂了掂背上的人，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感觉，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也不知是不是雨水太过冰冷，她忽然感觉背上那人的体温，虽然降了下来，却也变得如同冰块一般，冻得她浑身直打哆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心里默默祈祷着：可千万别死在我背上啊！
　　要不然，大半夜的，背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到处乱跑，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不知拖着背上的人走了多久，当她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一盏灯笼的亮光，并且确定灯笼旁边就是医馆时，激动得差点跪倒在地。
　　她鼓起最后的力气，将莫北煜背到医馆门口，小心翼翼地放在屋檐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拍打着医馆紧闭的大门。
　　“谁呀！医馆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吧！”医馆里，正端着饭碗狼吞虎咽的药童，压根儿没打算开门，只是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声。
　　“不行啊！人快要死了，再拖到明天就没命啦！大夫，求求你行行好，快开开门吧！”小姑娘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不停地敲打着门，那架势，仿佛只要再不开门，她就要一脚踹开似的。
　　“大夫，大夫，你再不开门，人就要死在你家门口啦！”
　　药童还想让他们去别家医馆看看，可他一回头，就看到药铺里的老大夫从后院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混账东西，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乃是天职！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拒之门外？还不快去开门！”
　　药童被骂得狗血淋头，急忙放下手中的饭碗，屁颠屁颠地跑去开门。当他看到站在门口，浑身湿透的小姑娘时，还不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以泄心头之愤。
　　小姑娘可没工夫理会他那幽怨的小眼神。大门一开，她便一把推开药童，急忙拖起躺在地上的莫北煜，跌跌撞撞地往医馆里面走。
　　“大夫，快救命啊！他快要死了，出气都比进气少啦！”
　　老大夫见状，急忙大步走上前来，帮忙将莫北煜扶到内堂之中。那药童也不敢再袖手旁观，开始忙前忙后地打下手。
　　经过一番折腾，老大夫总算暂时稳住了莫北煜的病情，重新处理好了伤口，敷上药，又熬了药汁，小心翼翼地灌了下去，这才稍稍有了好转。
　　眼见他暂时脱离了危险，小姑娘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她也猛然想起了自己现在身无分文的窘境。
　　她偷偷瞅了一眼那一直用不善的目光瞪着自己的药童，心疼地摘下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递给老大夫，满眼不舍地说道：“大夫，我们兄妹现在身无分文，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先把这镯子抵押给您，等我哥哥的伤好了之后，我们一定会尽快补上药钱的。”
　　老大夫行医多年，阅人无数，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自然有些眼力。他一眼便认出，这只银镯子并非寻常人家能够拥有的物件，顿时不敢贸然收下，正想婉言推辞，小姑娘却已经直接将镯子放到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