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糖涩

其实，那些东西，她压根就瞧不上，可笑的是，她竟把自己囚禁在那份可悲的妒意之中，无法挣脱。

现在仔细回想，也许她对太子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但那根本算不上爱。只不过是这些年来，对于太子妃这个位置的执念，让她心有不甘罢了。

“太子妃，能不能赏我一颗糖？我听说鸩酒很苦，我不喜欢那种味道。”

鸩酒，这世上又有谁会喜欢呢？

阿照微微垂下眼帘，眼波流转间扫了她一眼，竟真的从身上摸出一颗糖，递给她，冷冷道：“天气这么冷，吃了早些上路吧！”

云潇潇含着眼泪接过糖，绝望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凄美的笑容。然而，糖一入口，瞬间融化，那酸涩的味道让她想吐都来不及。

“裴辛，我都快要死了，你还要这样耍我！”

阿照盯着她那张扭曲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慢条斯理地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这糖是上次小十七给我的，应该是放太久了，已经坏掉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云潇潇，此刻怒火中烧，正想破口大骂几句，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阿照却突然又塞了一颗糖到她的嘴里。

这一次，是甜丝丝的味道。

“裴辛，如果真的有轮回转世这种说法，下辈子，我给你当女儿吧！也算是我学了你这么多年的一点回报。”

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学成。

阿照顿时脸色一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嫌弃地说道：“都快死了，还想着诅咒我生不出皇子，你是想报复我吧！”说完，阿照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出了飘雪苑。

云潇潇望着她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眼眸深处已经是一片释然。

看到太子妃走了出来，望月等人才端着那杯致命的鸩酒走了进去。亲眼看着云良娣喝下鸩酒后，她们没有过多停留，大步退出了飘雪苑。

而北燕皇帝派来监督行刑的几个亲卫，见云良娣已经饮下了鸩酒，便向太子和太子妃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回宫复命去了。

身后传来酒杯落地的清脆破碎声，众人心知肚明，从今以后，东宫再无云良娣此人。

那堆积着皑皑白雪的宫墙，银装素裹，仿佛一座加高了三尺的牢笼，不知困死了多少如花美眷。

飘雪苑外，慕容近独自站在那棵合欢树下，他身旁的莫北宿看到亲卫们已经离开了，顿时双目赤红，哽咽出声：“殿下，我……”

慕容近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他知道莫北宿对云潇潇那份隐忍多年的深情，可是，这份情，由不得他们。

莫北宿发疯似的冲进了飘雪苑，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撞了好几个跟着望月退出来的宫婢，直到他看到那个嘴角溢血，缓缓倒向雪地的人儿，心底涌起一阵巨大的悲痛，颤抖着双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弥留之际，云潇潇望着这个从小对自己百依百顺，呵护备至的男子，心中充满了悲凉。她虚弱地说：“莫北哥哥，来世……我……我不再执着……入东宫了……来世，你带着我走，好不好？”

“好，来世，天涯海角，莫北哥哥都带你走。”

莫北宿紧紧地抱着她，喉咙哽咽，再也无法抑制住眼眶中汹涌的泪水，任凭它们肆意流淌。

风停了，雪也渐渐落尽，云潇潇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安静地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来生，定不负君意。

莫北宿抱着怀中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姑娘，悲痛地低声呜咽。

他心爱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那年，莫北家设宴，云左相带着他的小女儿前来赴宴。假山之下，身为庶子的莫北宿被几个堂兄打得鼻青脸肿，被左相家的小女儿看到，她勇敢地赶跑了那几个欺负他的堂兄。从那一刻起，她就成为了照亮他一生的光。

飘雪苑门前，阿照听着那压抑着悲鸣的哭泣声，心底不禁有些触动，喃喃自语道：“人生在世，能得一人情深不寿，此生虽短，亦能无憾。”

这句话落入慕容近的耳中，他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向她那张淡漠清冷的脸庞，“太子妃希望谁对你情深不寿？是莫北崖？还是盛凉那个送你几百战卫的霄王？”

想到这里，慕容近眼底的寒意更甚。

“殿下说笑了，臣妾是殿下的太子妃，自然是希望殿下对臣妾情深不寿，可是，殿下愿意吗？”阿照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她的眼底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合欢树下，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一脸淡漠，一个满是讥讽。

“那太子妃此生，注定要抱憾而终了。”慕容近并不知道，终有一天，他会为自己说的这句话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云潇潇的死，似乎在整个皇宫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民间也只是知道太子良娣因病去世了。只有那些常年居住在这高墙之中的人才明白，有些深潭，深不见底。

冬雪深藏，春寒刺骨，整个皇宫似乎也开始变得寂静起来。

凤梧苑里。

青鸟在门口扫了扫肩膀上的落雪，有些厌烦地望着又开始飘落的雪花，叹了口气说道：“马上就要开春了，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真是没完没了的。”

掀开帘子走出来的望月听了，笑着打趣道：“在盛凉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那些文人墨客诗文里歌颂的红梅傲雪吗？如今真的见到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望月姐姐又拿青鸟开玩笑了，诗文中的意境和现实，终归是不一样的。”

“好了，娘娘该起身了，我要去给娘娘准备午膳，你赶紧进去伺候着，脚步放轻一些，别吵醒了她。”望月叮嘱道。

青鸟应了一声，赶紧扫完肩膀上的落雪，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