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婚夜凉

　　苏嬷嬷退下后，阿照独自伫立，凝视着窗外，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她心知肚明，苏嬷嬷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但有些事情，并非谨慎就能万事周全，时机未至，徒劳无功。

　　“罢了，明日起，换个称谓吧。”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语，语气冰冷而平静。
　　
　　自踏入北燕皇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自己与那个人，注定是情深缘浅，镜花水月，水中捞月。缘分再深，情意也如浮萍般飘忽不定，终究难抵命运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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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前殿之内。慕容近被北燕皇帝勒令提早返回东宫。他本打算径直回苍岚苑，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凤梧苑的门口。

　　记忆里，这座废弃已久的庭院应是冷清至极，荒草丛生，破败不堪。然而，当他真正站在门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往日死气沉沉的凤梧苑，如今灯火辉煌，宛如白昼，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屋檐上悬挂的冰凌，院落周围的积雪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屋内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还夹杂着侍女们的欢声笑语，热闹得仿佛正在欢庆盛大的节日。

　　若不是身上还穿着象征喜庆的大红喜服，慕容近几乎要以为今日不是他的大婚之日，而是某个重要的庆典。

　　两名新调来的青衣卫士，或许是不曾见过慕容近，只是尽忠职守地站岗，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半分。

　　还是奉命出来送热食的青鸟眼尖，一眼便认出了他，连忙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慕容近自然明白青鸟的用意，是想提醒屋里的人，但他并未点破。他面色阴沉地睨了青鸟一眼，语气冷冽地命令道：“去，让你家主子出来见本宫！”

　　青鸟看着北燕太子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安。她正欲起身入内通报，阿照却已款步走了出来。

　　“殿下寻我？”阿照早已换下繁琐的喜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精致华丽的北燕宫装。她的发髻一丝不苟，仅用几朵素雅的牡丹珠花点缀，在雍容华贵中透着一丝俏皮。

　　这身装扮与她清冷的气质似乎格格不入，但穿在她身上，却依旧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她漫不经心地扫了慕容近一眼，仿佛在用眼神询问：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今日乃大婚之日，按照我北燕的习俗，你今夜理应随本宫回苍岚苑。”慕容近微微挪开目光，语气依旧僵硬。

　　阿照神色淡然，怀抱着暖炉，缓缓走了过来，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她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可真是不巧。按照我们盛凉的规矩，新娘行完大礼后，被夫家带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喜房，也是她日后的居所。殿下既然命人将我带到这里，对我而言，这里便是喜房，也是我日后长住之地，所以我哪里也不会去。”

　　“出嫁从夫，你既已嫁到北燕，自然要遵守我北燕的规矩。”慕容近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可臣妾此刻身在此处，难道遵的不是殿下之意？”阿照毫不示弱地反问道，眼神冰冷地与慕容近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对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慕容近双眼微眯，打量着眼前这个永远一副“你奈我何”模样的女人，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这个女人，与其他的女子截然不同，她既不惧怕他，也从不顺从他，甚至随时随地都能激起他的怒火。偏偏，他还不能打她、不能骂她，更不能杀了她。

　　慕容近此刻的心情，像是被一团无形的棉絮堵住，不上不下，闷得厉害。

　　若不是母后一再叮嘱，不可轻举妄动，他真想今晚就让她暴毙而亡，一了百了。

　　见慕容近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阿照微微抬起下巴，问道：“殿下还有事吗？若无其他事，臣妾就先进去了，外面甚是寒冷。”

　　她甚至连一句客套的邀请都没有，丝毫没有请他入内一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你就永远住在这里吧！”慕容近额角青筋跳动，怒极反笑。他冷哼一声，用力甩了一下衣袖，连正眼都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决然离去。

　　在清冷的月色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落寞。

　　阿照静静地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才缓缓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情此景，让她不禁想起一首熟悉的词调，便轻轻吟诵了出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犹恐相逢是梦中啊！
　
　　守门的李二最厌烦这些酸文假醋的东西，他一边啃着青鸟送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一边嘟囔着抱怨道：“公主，您就别在那儿念叨了，也没人听得懂。这外面冷得很，不如把暖炉借给属下暖暖手，您还是赶紧回屋里去吧！”

　　“没看到本宫正在伤春悲秋吗？”阿照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暖炉丢给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从明日起，本宫会让青鸟监督你继续习字。以后每月初一、十五，本宫还会定期抽查。”

　　“不会吧！又要学？”一听到又要让自己习字，李二顿时吓得对着阿照的背影连连求饶，哀嚎道：“不要啊公主，属下知错了，不该打扰您伤春悲秋，您回来继续伤春悲秋吧！”

　　阿照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殿内，毫不留情。

　　李二见她走得如此决绝，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顿时欲哭无泪。

　　比起文武双全的哥哥李忠，他李二简直就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从小在战卫营里长大，看到文字就像看到蝌蚪在蠕动，头疼不已。当年，战卫营的首领为了让他识字，几乎将他打了个半死，可最后他还是大字不识一个，首领无奈，也只能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