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国初嫁

　　一切的缘由，都指向了那场批命——阿照代嫁，势在必行。
　　身居高位的帝王，内心深处总是充满疑虑。即便他们口头上不相信那些卦象预言，但事关至高无上的皇位，谁也不敢轻易冒险，哪怕对象是从未流露出丝毫觊觎之心的亲兄弟。
　　阿照静静地听完苏嬷嬷的讲述，黛眉微蹙，沉思良久。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望向苏嬷嬷，朱唇轻启：“嬷嬷，立刻通知李忠。明日队伍行至盛凉边境时，我会设法拖延住北燕的人，让他们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卸下一半的嫁妆，秘密送到边境军营，交给裴浔阳将军，让他代为妥善保管。日后，我自会去取回。送完嫁妆后，不必急着追赶队伍，可以放慢速度，若途中遇到皇上派来的人，切记不可痛下杀手，只需尽力拖延时间即可。”
　　她必须赶在那些奉皇命而来的追兵之前，牢牢地坐稳北燕太子妃的身份。只要她顺利抵达北燕，与那位太子完成婚礼，纵使皇帝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好公然揭穿此事，最终只能无奈地将太后宫里那位裴五姑娘，悄无声息地纳入后宫之中。
　　至于未来的霄王是否会因此与皇室反目，那便是他们皇家内部的纷争了，与她无关。
　　苏嬷嬷的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迟疑地问道：“公主，可若是日后北燕的人问起嫁妆一事，该如何作答？”
　　阿照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语气笃定：“我的嫁妆，自有我来支配，他们北燕的人，无权过问。即便他们心中有所不满，也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盛凉的规矩向来如此，女子的嫁妆，任何人都不得干涉其处置。
　　翌日清晨，阿照原本打算先从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士兵下手，制造一场混乱。然而，她四处寻觅，却发现那人仿佛已经不在队伍之中了。不过，她早已准备了周全的计划，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她的目光，便转移到了北燕节度使陆齐的身上。
　　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陆齐，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总觉得这位永乐公主，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果不其然，当队伍路过恒河时，阿照以身体不适为由，要求下车透气。陆齐无奈，只得跟随下马。然而，当他们走到恒河边上时，阿照却突然出手，迅速点住了陆齐的穴道，紧接着，一记狠辣的飞脚，便将他踹入了冰冷刺骨的恒河之中。
　　在坠入河水的瞬间，陆齐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惊愕地望着岸上那个丝毫不顾及形象，还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的女人。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她竟然敢如此大胆地对他下手？
　　当他沉入水底时，耳边还隐约听到那个女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喊道：“快来人啊，你们陆大人不小心失足落水了！”
　　陆齐此刻恨不得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句：老子是被你踹下水的！！
　　然而，他刚一张开嘴巴，冰冷的河水便毫不留情地灌满了他的口鼻。那一刻，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当然，他的性命并没有就此终结。
　　离得较近的北燕士兵听到公主的呼喊声，立刻飞奔而来。当他们看到自家陆大人落入河中，还未挣扎几下就直接向下沉去，丝毫没有浮上来的迹象，都被吓得愣住了。回过神后，他们连忙跳入河中救人。
　　而那些负责押运嫁妆车辆周围的北燕士兵，也在此时纷纷遭了秧，要么被人迅速拍晕，要么被人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阿照这边，经过一番折腾，当陆齐被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拖上岸时，已经喝了大量的河水。所幸，这位陆齐大人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弱不禁风，但实际上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虽然被呛得死去活来，但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
　　小丫鬟青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抱着他们家公主的暖炉，也小跑了过来。
　　阿照看到青鸟的身影，便知道事情已经顺利办妥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望着狼狈不堪的陆齐，柔声说道：“陆大人怎么这般不小心，明知自己不擅水性，还离河岸这么近。幸亏本宫及时发现，喊人来救，不然大人今日就要长眠于此，变成河神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拥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她以为他没有看到吗？他明明亲眼看到，在他被人点住穴道之后，那一脚就是她狠狠踹下来的！
　　陆齐被河水呛得厉害，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此刻，他紧紧地裹着士兵递来的披风，寒风一吹，浑身都在不停地哆嗦。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个虚伪的女人，只想尽快换一身干燥的衣裳，然后烤烤火，驱散身上的寒意。可偏偏这个女人似乎是故意的，竟然挡住了他的去路。陆齐气得脸色发青，喉咙和鼻孔里都火辣辣的，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陆大人这般盯着本宫做什么？莫非是脑子进水了吗？那就赶快抖抖，别让水进得太多，把本宫这个救命恩人给忘了。”
　　“是呀，陆大人。我们公主可是心地最善良的人了，不会指望你报答救命之恩的，大人只要记住就好。”
　　小丫鬟青鸟在一旁扶着他们家公主，笑得花枝乱颤。
　　这对主仆，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简直是厚颜无耻至极！
　　陆齐死死地盯着一脸无辜的永乐公主，眼角狠狠地抽动了几下，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狠狠教训一个女人的冲动。
　　好在阿照还算懂得适可而止，说了几句风凉话后，便带着丫鬟施施然地离开了。
　　然而，等陆齐回到马车上，属下来禀报说，永乐公主偷偷派人卸走了一半的嫁妆，不知运去了何处时，他终于明白，他们那位深不可测的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厌恶这个女人了。
　　这个公主，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以她如此狡猾的手段，若是真的入了东宫，恐怕整个北燕都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路上，陆齐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看向阿照的眼神中充满了防备和警惕。原本好好的和亲队伍，硬是被他搞得像是押运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一般，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
　　两个月后，和亲队伍终于抵达了北燕的皇城——燕京。
　　从洛阳出发时，还是秋意渐浓的仲秋时节，经过三个多月的漫长跋涉，抵达北燕时，已经进入了寒风凛冽的严冬。阿照从寒风吹起的车帘缝隙处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雪白。整个北燕，宛如一个晶莹剔透的冰雪之国，美得令人窒息。
　　燕京的城门口，早已聚集了无数身穿厚重冬衣，前来凑热闹的燕京百姓。他们被官兵阻拦在道路两侧，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哈着白气，场面如同迎亲队伍当初离开洛阳时一样，人山人海，拥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