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艳反击

　　阿照心怀感激，轻轻颔首。透过那面古老的铜镜，她凝视着自己一身如火的嫁衣，极力维持着唇角那抹得体的弧度。
　　她的秀发，与寻常闺阁女子大相径庭，既不柔顺，也不飘逸。不仅极易缠绕成结，长度也仅至肩头，仿佛曾被利刃拦腰斩断，显得参差不齐，略带几分桀骜不驯。
　　经验老道的苏嬷嬷，取来锋利的剪刀，细心地为她修剪着发梢。又将木梳浸湿，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些顽固的发结，一寸寸地梳理柔顺，这才缓缓念诵祝词：“一梳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
　　苏嬷嬷一声声吟哦，思绪仿佛被拉回了三十年前。那时的太后娘娘，也是在这大婚之夜，由自己的母亲如此梳头，轻声祝愿……
　　时光荏苒，三十年光阴，恍如昨日。
　　十月初七，旭日初升，裴府内外便已沸反盈天，热闹非凡。虽说当今圣上恩准永乐公主自洛阳出阁，但皇室公主大婚应有的仪制，却半分也不能少。洛阳城上下，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喜事场面，几乎全城百姓倾巢而出，争相挤在送亲队伍将要经过的街道两侧，翘首以盼，一睹公主出嫁的盛况。
　　裴辛生母早逝，生父又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为伴。此刻，裴府正堂之上，端坐着的乃是她的祖父与大伯父。两人手捧茶盏，轻啜香茗，脸上堆满了喜悦的笑容，静候着她出门时那场例行公事的哭嫁拜别。
　　闺房之内，阿照已然装扮妥当，喜娘也适时地将那方绣着栩栩如生龙凤呈祥图案的轻纱盖头，轻轻盖在了她的头上。
　　她顶着盖头，款款起身，在铜镜前轻盈地转了几个圈，直到屋外爆竹声震耳欲聋，有人高声呼喊：“吉时已到，北燕的迎亲使团已至！”她才缓缓停下脚步，由两位喜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莲步轻移，走了出来。
　　裴府众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她姗姗而来，脸上皆是喜气洋洋，等着看她哭嫁的戏码。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这位即将远嫁的“新娘子”，仿佛全然不知哭嫁为何物，径直便要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裴辛的姑姑裴氏见状，连忙起身，眼中含着泪光，带着几分不舍，哽咽着提醒道：“阿银啊，还没给你祖父他们拜别呢！”
　　一旁，手执丝帕，不停拭泪的裴大夫人也连忙起身，略带责备地瞪了两位喜娘一眼，嗔怪道：“姑娘家头一回出门，不懂规矩，你们也不懂得提醒吗？”说着，满眼不舍地望向阿照，柔声劝道：“阿银，快给你祖父磕个头，哭上两声，好让你弟弟背你上花轿。”
　　阿照根本没有哭嫁的打算，她透过红色的盖头，头也不抬，直接看向站在一旁，正等着背她上花轿的少年，语气冰冷地问道：“我弟弟呢？”
　　此话一出，裴氏与大夫人皆是一愣，一时间没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那少年，满脸堆笑，朝着阿照挥了挥手，热情地回应道：“姐，我在这儿呢。”
　　裴氏也连忙点头附和。
　　你弟弟不是就在这里吗！
　　阿照并没有理会那少年，在红盖头遮掩下，眼珠微微转动，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看向裴氏，轻蔑地笑道：“姑母真爱开玩笑，我说的是我的亲弟弟裴浔阳。姑母的儿子，就算再亲，那也只是表弟，终究是外姓人。我为何要让一个外人背我出门？更何况，即便我弟弟今日不在场，裴家与我同辈的兄长弟弟也多得是，怎么也轮不到一个……表弟吧！”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裴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又变。
　　在这大喜之日，裴辛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她不是把这个表弟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吗？怎么今日反而挑起刺来了？
　　前来裴家道贺的宾客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人家永乐公主本来就有亲弟弟，就算今日亲弟弟没能到场，这裴家年轻一辈的堂兄堂弟也多如牛毛，哪里轮得到一个外姓表弟来背？
　　这岂不是贻笑大方吗！
　　裴氏见自己的儿子因为这句话而涨红了脸，尴尬地站在那里，顿时心疼不已。她连忙扯了扯阿照的衣袖，用一种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压低声音呵斥道：“阿银，你这是当姐姐该说的话吗？志扬不是你弟弟，谁是你弟弟……”
　　“姑母，是表弟。”阿照不等她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我敬姑母是长辈，但姑母也不能得寸进尺啊！就算姑母您姓裴，可您的儿子，终究不是我裴家的人。我姓裴，我的亲弟弟是裴浔阳，难道还能是您儿子柳志扬不成？”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他……”裴氏被气得面色发白，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他本来就是你亲弟弟”，幸好被一旁的裴大夫人及时制止住了。
　　“阿银啊，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不吉利的。大伯母知道你即将远嫁，心中难免不舍……”
　　“大伯母误会了，我没有不舍，能离开裴家，我心里欢喜得很。”
　　此话一出，正堂之上，裴家一众长辈的脸色，都变了好几回。原本还洋溢着喜气的脸庞，此刻已然铁青一片。
　　若非顾忌到这是和亲大典，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人群之中，苏嬷嬷越听越觉得阿照是要故意挑事。生怕她将事情闹大，引人怀疑，正欲上前充当和事佬，却见不知何时离去的霄王，此刻正满面春风地走了回来。
　　方才阿照所说之话，他已听得七七八八，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不过，他走进来之后，只是意味深长地凝视了阿照许久，凝视得众人还以为霄王想要当场抢亲时，谁知他却出人意料地说道：“裴浔阳远在边疆，无法赶回来背你。你是先皇亲封的公主，也算是本王的半个妹妹，不如就由本王来背你吧！”
　　说着，竟直接半蹲在了她的面前。
　　阿照一时之间也摸不透这位霄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静静地看着他那宽厚的后背，没有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