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岚落风起

说到这儿，宁黎的神色像是被铺满阴霾的天幕，沉重得让人感到窒息。

慕凝抬头望着他，开口问道：“爹，请您告诉我，这次您护送那几十万两黄金的雇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宁黎低头叹了口气，说：“雪儿，你从小就跟爹走镖，镖局的规矩你可是门儿清。我们镖局几代人的规矩就是：只管护送货物，不深究雇主的身份。有些雇主愿意透露自己是谁，而有些……”他话音一顿，眉头皱得更深，“找到他们比爬天梯还难！可如今镖货被劫，我们既没法按时送到，就算千方百计找到那雇主，恐怕也难逃责罚。雪儿啊，镖局这次真是摊上了塌天的大事！爹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事会拖累到你！”

慕凝伸手握住父亲的手，温声安抚道：“爹，您别太多虑了。眼下您自己还伤得厉害呢，越是着急反而越不利于恢复，不论发生多严重的事，也得等您身子康复了再说。”

宁黎欲言又止，眉头紧锁，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慕凝故意板起脸截住话头，“嗯？爹这是不打算听女儿的话？”

宁黎愣了一下，而后立马换了一副讨好模样，点头如捣蒜：“爹听话，听话，女儿别生气！爹最乖了！”

见他这般迅速从一向威风凛凛的镖局总镖头化身成了低眉顺目的“好爹爹”，慕凝又想笑，又觉得心酸。这个男人无疑是极爱宁惜雪的，否则当年也不会愿意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尊严。只可惜，他最疼爱的女儿早已离他而去。他这份柔情，注定成为无处安放的遗憾。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慕凝耐心十足地照料着宁黎的起居，伺候他吃喝穿脱，甚至扶着他出门呼吸街头清新的空气——待在屋子里久了，总会让人憋闷。

每日的清晨，慕凝都会找话题同他聊天，谈论些轻重缓急兼顾的话题。比如有一天，她告诉他，自己病愈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将刘氏设计陷入进退两难的陷阱。

宁黎听着，神色渐渐从愕然转为震惊。当他得知刘氏的“笔迹”竟是慕凝用半夜时间模仿出来时，忍不住惊呼：“雪儿，当年爹就知道你是个天才，可现在看来，你的才智竟远远超出爹的预料！”

更让宁黎震撼的，是慕凝接下来的一系列讲述：次女宁惜月暗中吩咐丫鬟偷盗贵重财物，她与杨管家竟是有血缘牵连的父女，刘氏更是为了权势无情追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宁岚毅……一桩桩、一件件似梦成幻的秘密，让宁黎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他听到儿子宁岚毅尚在人世时，眼中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仿佛那些昔日的不堪顿时被一股喜悦冲淡。他喃喃自语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最重要的，还是毅儿他还活着……”

然而，慕凝将这些事情瞒了足一个月，直到今日才全盘托出，原因很简单：她怕父亲知道家中出了大变后急于回府，不顾自己伤势的恢复。这一番隐瞒，竟是她贴着寸寸心血的深思熟虑。

果然，一听到镖局易主的消息，宁黎立刻坐不住了。饭局尚未结束，他便拉着慕凝出了客栈，要立即赶回家去处置这摊铺天盖地的烂摊子。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重要的现实问题。

站在街道边缘，环视人来人往的路人，宁黎脸上添了几分尴尬。他左摸右掏，从怀里到袖口，将能藏东西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却找不出半两银钱。他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问慕凝：“女儿，你……可还有银子么？”

慕凝淡定答道：“爹，女儿与奶娘分开时，已经没带什么银两。更何况，为了这一个月以来的衣食住行与医药，女儿已将身上所有首饰典当一空。”

宁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担忧，“所有？……连你那块从小常佩戴的玉佩也当了？”

听见连“玉佩”两个字都让父亲反应如此巨大，慕凝顿时起了兴致。她眨着眼，故作随意地答道：“爹，那块玉佩可是女儿的心头宝，怎么可能随便卖掉？放心，女儿把它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宁黎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当他目光落到街边有马夫牵着两匹健马叫卖时，又不禁犯了愁，“可现在该怎么弄银子啊……要是能买下这两匹马，咱们只需一天路程便能到家了。”

慕凝轻笑一声，目光眯成弯弯的月牙：“爹，这有什么难的？您稍等我片刻。”

见她信誓旦旦地离开，宁黎虽然心有疑惑，却还是耐心等在原地。他目送慕凝步入人头攒动的街市，很快又迅速折返。而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她的右手从身后转过来，竟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看到那袋银子，宁黎几乎惊掉了下巴，连忙压低嗓音问道：“雪儿，你不会是偷来的吧？”

慕凝调皮地眨了眨眼，“爹，这不成么？”

宁黎上下左右瞥了一圈，神情中多了几分复杂，“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偷来的，总归有点不光明磊落。爹一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这等事确实不符合咱们的规矩……”

“哦？堂堂正正？”慕凝微微眉梢一挑，“刚刚女儿碰巧瞧见，那银子的主人，当街摸了一位姑娘的屁股，啧啧，该说他是轻薄成性呢，还是该说他恶有恶报呢？”

宁黎一听终于释然，重重叹息了一声，“唉！惩恶扬善，就算是偷，这手段也算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