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真相如潮

滕翁并没有如往常般亲自相迎，反倒安排了徒弟代为接待。这一安排，无疑让月婵心中那股隐约的不快，越发浓烈起来。她冷哼一声，心中打定主意，要亲眼看看这年轻人是否能在她的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

那青年模样端正，步履稳健，手中茶盘纹丝不动。他恭恭敬敬地为二人奉上茶水后，只立于一旁，轻声开口：“大小姐与姑娘请用茶。”语调平静无波，不急不躁。

月婵轻捻茶杯，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品了一口。茶香萦绕之间，那青年的不卑不亢更让她心中忖度：滕翁教出的徒弟果然别具一格。

忽然间，滕翁的大步声由远及近，一抹熟悉的身形终于现身门口。他从容走入，半带歉意地说道：“大小姐恕罪，老朽来迟了！”

月婵的茶杯轻置桌上，声音清脆，如心头不屑的回响。听见滕翁的话，那青年立刻躬身道：“师父。”

滕翁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云苓，你先到前厅去看看是否有人需要帮衬。”

“诺。”青年闻命，端起茶盘行色匆匆地退下。月婵向绿香微微示意，绿香也不得不满腹怨气地跟着退了出去。

房间里，话题终于少了掩饰的必要。月婵单刀直入：“滕翁，您与雷放究竟是如何相识的？”

滕翁将她的锋芒尽数接下，稳稳坐在对面，捻须一笑：“老朽同淮南雷氏一族本就有渊源。放哥儿小时顽皮淘气，可是着实让雷被先生伤透了脑筋。”

月婵目光一锐：“换句话说，您同雷被先生早就相交颇深了？”

滕翁点头：“不错。放哥儿两岁便由雷被收养，而老朽与雷被结识于更早之前。”

她心中一动，隐约疑问脱口而出：“收养？难道……雷放并非雷被的亲生儿子？”

滕翁摇了摇头，语气中竟多了几分感叹：“雷被膝下一共有一女，那姑娘已在数年前嫁作人妇。而自他的夫人去世后，他便也未曾续弦，独自抚养着幼女与养子。”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月婵下意识追问，语气中带着些许急切。

滕翁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答道：“她名雷沙，如今安居淮南。”

月婵静默下来，忽然觉得自己的思路像缠绕的麻线，理不清头绪。然而她很快将心绪压下，换了一副语气问道：“可雷放对您却显得格外无礼，他素来并非不尊重长者之人。您二人之间，到底有何隐情？”

滕翁的脸上掠过一丝难言的无奈，苦笑了一下才答：“此中因果，实在微妙得很啊……”

他迟疑片刻，抬手轻啜一口茶，余光扫过月婵，见她神色虽冷，但眼底清明，竟莫名叹了口气：“其一，雷被过世时，老朽确实无能为力，仅能作壁上观。而放哥儿对此深深怨恨，认为我袖手旁观，便与老朽形同陌路。”

月婵冷哼一声，仿佛早料到如此：“还有另一个理由？”

滕翁点头，又叹了一口长气：“雷听兰……大小姐可听过这名字？”

“雷……雷听兰？”月婵骤然变色，惊呼出声，“雷放的姑姑？！”

滕翁点了点头，目光沉定：“正是。听兰夫人，便是大小姐您的母亲。”

这一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月婵耳畔。她的脑海里顷刻间一片混乱，种种疑问如潮水涌来——她竟与雷放有这般血脉联系？

恍然间，她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起来，映出雷放那些冰冷轻蔑的目光。他分明是在嘲讽她，只顾着卫家的立场，却对血缘至亲的舅舅置之不理！

“我要靠什么来相信您？”月婵的声音竟染上颤抖，目光不善，却藏着一丝不安与迷惘。

她心中翻涌千般，脑海间另一个疑惑挥之不去：卫家怎会对此事全无察觉？与淮南雷氏的牵绊，为何未曾牵连至卫家，在此前漫天风波里安然无恙？

缄默间，滕翁忽然轻咳一声，朝门外扬声唤道：“巡儿，进来见大小姐。”

话音刚落，一个稚嫩的身影迈步入内。他是个年幼的男孩，一张嫩脸一分一毫都像极了月婵。

月婵瞬间怔住，只觉心跳几乎停滞，猛地站起身，指着那孩子，声音骤然拔高：“你……你是谁？”

小男孩疑惑地歪了歪头，天真地唤了一声：“姊姊，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姊姊？”月婵呆住了，看着那孩子的脸，竟有一种错觉，仿佛照见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她奔过去，一把紧攥住男孩的手，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颤意：“你……你真是我的弟弟吗？”

那小男孩终于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扑进她怀里：“是啊，我是卫巡！姊姊，你果然记得我！”

滕翁见状，只轻叹一声：“大小姐，您原是有位弟弟的，他便是卫巡。”

这一刻，月婵盯着眼前的孩子，仿佛看见了另一面镜子中的自己。镜中小小的她奔跑在苍茫的河西走廊上；镜中少年在大军之中笑语飞扬；霍去病拍拍“卫巡”的肩膀……

种种片段如潮水一般涌来。月婵怔怔然，喃喃开口：“我……有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