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泪洒云华院

月婵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低声说道：“其他两位夫人各有自己的子嗣，分身乏术。不如让我来照管不疑，也算为他多尽一份心。”

听闻此言，卫青神色如常，没有露出丝毫意外。他微微颔首，缓缓道：“若你不介意，我也没有异议。老夫人那边，自会由我去沟通。不疑确实依赖着你，若由你来照顾，他也会开心许多。”

此提议一经应允，两人间顿时陷入了一片微妙的沉寂。

片刻之后，月婵猛然起身，与卫青相对而立，她攥紧了拳头，低声说道：“爹，我该亲自向您请罪，也要向南夫人磕头谢罪。”

尚未等卫青回应，月婵痛苦地跪下，重重地在地面磕了一个响头，哽咽的声音从喉间溢出：“若不是我这般任性，您也不会如此忧心，南夫人也不会因我陷入劳累，甚至……遇难在半路。不疑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是孩儿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月婵的声音因自责而颤抖，泪水如断线般滑落，滴在地板上。眼见此状，卫青心疼地连忙扶住她，将她从地上拉起，语气虽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知为错，却仍一意孤行。卫月婵，你可真是任性至极，该罚！”

月婵低垂着脑袋，愧疚涌上心间，咬着嘴唇轻声说道：“对不起……爹，再也没有下次了，真的没有了……”

粗糙宽大的手掌在她脸庞轻抚而过，抹去她悲伤的泪痕。卫青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若不让你去，恐怕此生你都会遗憾至极。你勤读《孙子兵法》，苦练剑术、骑射，所学的一切，岂不是为了这一刻？再说，这次出征，有去病立下军令状保你周全，又有南夫人鼎力支持。虽遭遇变故，但你已安然归来，我还能责备你什么？这是你的命运。”

卫青的宽慰与耐心一字一句送入耳中，令月婵泪如雨下，竟未泣不成声。卫青看她无大碍，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幸而回来时毫发无伤，只是黑了些，也高了些，看来收获不少。”

他的思绪飘到了霍去病寄来的那封信函上，信中提及月婵的问题引人深思，显然这一役让她有了新的领悟与成长。既然归来之人完好无损，还带回满腹思想，算是如愿以偿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月儿！”

卫青下意识转头望去，一个身着戎装的年轻男子大步闯了进来，来人正是霍去病。他方一进门，便被眼前流泪不止的月婵怔住了，心头一颤，面上的焦虑更深。原来，他刚从宫里赶回长平侯府，得知南玉病逝的消息，心知月婵定然伤心至极，急忙赶到云华院，只为第一时间安慰她。

卫青打量了霍去病一眼，看他兀自喘着粗气，满脸忧虑，忍不住摇了摇头。年轻人，便是这般无所顾忌。而后，他默然转身，为他们留下了一片安静的空间。

霍去病摘下头盔，将其随手搁在桌上，径直坐在月婵床边，笨拙地开口：“月儿……”

月婵抬起仍湿漉漉的双眼，盯着他低声道：“去病哥哥，你知道父亲安排南夫人来接我的，对吧？”

霍去病的脸上掠过片刻的犹豫，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无法否认，亦不想敷衍。但若早知南玉病重至此，他定不会允其奔波劳累。

月婵的身体止不住轻颤，她紧握双拳，那内心翻涌的情绪几乎喷薄而出——是愤怒？还是深深的自责？她咬住嘴唇，那微微泛白的唇角泄露了她的挣扎，霍去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说话，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南夫人……舅舅曾说，是她主动提出要协助掩护你的出征计划。”霍去病咬牙道。他见月婵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接着说道：“我本也不同意，可舅舅说，南夫人的提议天衣无缝，外人自然不会生疑，这才能完美配合你的离府。”

月婵听此一席话，愣住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已然悄然落下，将她的双翼牢牢束缚。她本只是想试着飞出这方天地，去看看外面的山河，可是……她的每一步，却仿佛都伴随着思忖权衡与无尽代价……

她勉强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脑海中却闪现出南夫人临终前的模样。那些柔和的言语，那张平静却痛苦的脸，竟让她再次止不住战栗。

霍去病见状，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将她搂得更紧，低声安慰：“月儿，南夫人不会怪你的。她一定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她选择这样做，是她自己的意愿，不是你的错。”

“可是……”月婵的嘴唇张了张，泪水再度决堤。她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却只能紧抓住霍去病的衣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霍去病轻抚她的后背，语气前所未有地柔和：“好啦，别再难过了。月婵，哭吧——放心哭出来，这样才不会憋坏自己。不必为坚强而逞强。”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霍去病的肩膀，月婵终于无法克制，大声嚎啕起来。连守在门外的绿香和清瑟都被她的哭声吓得连忙探头查看，却被霍去病投来的冷冽目光震慑，生生退了出去。

霍去病依然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一种复杂又深沉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逐渐发酵——或许这样的她，更加真实，也更加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