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命运的嘲讽

狂风夹杂着尘土，肆虐地拍打着车帘。偶尔，风掀起一条缝隙，车外的喧闹与动荡一闪而过。然而，车里的少女却平静得如山中明镜，安稳地坐在那里，连一丝啜泣都未曾让人听见。

雷放瞟了一眼，心中暗生奇怪：“这个女人，可真不同寻常。”

月婵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目光呆滞地盯着凹陷的车底板。耳边响起的绿香低声抽泣，逐渐被她的意识推向遥远的角落。

方才发生的一幕还萦绕在眼前，那温婉的女子笑容恍如昨日，却已香消玉殒。月婵脑海中猛地浮现出战场尸骨如山的情景，转而想到为这一场战役牺牲的百名汉家骑兵。

这些士卒，在此前与她毫无瓜葛；那些匈奴战士的亡魂，更不曾在她心头激起丝毫怜悯。然而此刻，她却满脑子都是那南玉一举一动的模样：用竹简轻轻敲打自己脑袋的俏皮，生气里藏着无奈的眼神，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自己与卫不疑嬉闹的温柔笑意……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马车停稳，长平侯府已经遥遥在望。月婵胸口如压巨石，呼吸变得沉重；却看到雷放低头钻进车内，神色冷然。

“大小姐，我奉命来带南夫人下车。”他话语平淡得如一汪止水。

月婵机械地点了点头，目送雷放将南玉那瘦弱得失真形的躯体用厚重的裘毯仔细包裹，缓慢地抱下车去。车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悲泣声，这才第一次直击了她耳膜。

那些哭声，有的真心实意，有的虚伪冷笑，有的充满怜悯，有的夹杂着讽刺，一切变得难以分辨。一切的一切，都没能给月婵解开南玉至死护住的真相：那个关于她的秘密，至今仍深藏不露。究竟是怎样的复杂纠葛，才迫使她以生命吞下了谜底？

“月儿，下车吧。”卫青的声音带着浅浅的沉痛从车外响起。

月婵僵硬地抬起手，掀开轻轻晃动的车帘，一只宽厚的手掌伸向了她。卫青用手稳稳托住她的小手，那眼神里的关切与温柔如春日的溪流，流淌进她心里。

月婵本想扑到父亲怀中大哭一场，可身体却如失了平衡的纸鸟飘摇着。眼前一阵晕眩袭来，她失去重心，直直跌落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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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暮色下，她从沉睡中悠悠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卫不疑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姊姊，你醒了！你还好吧？”稚嫩的声音中藏着压抑许久的委屈。

月婵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姊姊没事，只是有些乏了……”

卫不疑紧握住她的手，小手显得冰凉。听到她回答，他却又怯生生地说道：“那……姊姊好好休息吧。”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破了月婵的情绪防线，令她瞬间泪如雨下。她一把搂住了这个年幼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姊姊……姊姊……”卫不疑哽咽着，抽噎回响在房间：“我是不是……没有娘亲了？”

南玉的死，夺走了这个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温柔港湾。而讽刺的是，他的名字“不疑”，却变成了对母亲命运无情的嘲弄。

月婵喃喃着，双眼通红地许下承诺：“姊姊会照顾你，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为了你娘亲，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你……”

绿香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见自家小姐已经醒了，立刻转身招来医官，在旁侍立。

医官检查一番，道：“大小姐近日来休息欠佳，又逢南夫人骤然病逝，一时急火攻心，导致晕厥。幸而并无大碍，需要安神静养。容臣马上开方……”

“不必了！”月婵冷冷地打断，声音虽轻，却透着坚定，“我不需要吃药，只要好好休息就足够了。”

医官有些错愕，望了一眼绿香，只得略带尴尬地躬身告退。绿香忙跟着医官出门，又匆匆折回来劝说道：“小姐，药方还是……吃些罢，调养好身子才是正理。”

门口传来脚步声，卫青缓步走进房间：“月儿这是把医官给赶跑了？”

绿香立刻行礼，卫不疑也从床边站起，怯怯地喊了声“父亲”。他的眼神闪躲，不敢与卫青对视。

卫青没有责怪，只对绿香说：“带不疑下去吧。”

绿香轻声应诺，立刻上前牵起卫不疑的小手，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月婵，终是依依不舍地被带出了房间。

房间内只剩父女二人，气氛变得静谧而凝重。卫青目光复杂，亲自按住月婵刚刚欲起的肩膀：“你还是躺着吧，别费神了。”

“生与死，总是这般猝不及防。可若月儿太过悲伤，反倒会让南玉在天之灵不安。”

月婵听着父亲的话，情绪稍稍平缓下来。她拿起枕巾轻轻擦去残留的泪痕，朝卫青看去。父亲的脸上是一副淡然姿态，看似无恙，可眉宇间却藏着压抑与痛苦的印记。

她低声问道：“父亲，不知不疑哥哥……准备交由哪位夫人抚养？”

卫青沉默片刻，颇为惊讶地说道：“月儿果真察觉到了。既如此，你倒是有自己的想法，可愿告诉我？”

月婵毫不犹豫地说：“没有人能够替代亲生母亲的位置。尤其是这样一位慈爱温良的母亲。”

她的言语坚定，没有留给卫青半点反驳的余地。这，便是她为南玉，也是为卫不疑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