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千金将门梦

月婵在镜前仔细整理衣裳，稍作停顿后推开了门，阳光洒在她的鬓角，微微刺目。门外站着的卫青，嘴角噙着一丝温暖的笑容。她的脚步顿时僵住，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拘在袖中，低声说道：“去病哥哥说要带我出去踏青……”

门外霍去病却已等得不耐烦，张着喉咙大喊：“舅舅！我都快饿扁了！”他站在云华院门口，一派无拘无束的架势。卫青闻声不由皱了皱眉，随即笑着摇头，显然对这个外甥无可奈何。他转回脸，语气里却满是柔和：“月儿，午膳已经备好，一起去用吧。”

月婵顺从地点点头，“诺。”话音刚落，她便小跑着跟了上去。路过霍去病身边时，忍不住对他扮了个鬼脸，而霍去病听罢哈哈大笑，脚步也悠然跟了上来。

月婵并不曾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成了卫大将军身侧少有的“红人”，能够与长平侯卫青和老夫人一同用膳的，寥寥可数。除了卫家的嫡出三姊妹与霍去病以外，她无疑是第五人。

“爹爹……今天怎么不在军营里吃饭呢？”饭间，月婵忍不住开口问道。绿香早告诉过她，卫青清早便匆匆出了府门，可现在却意外出现在家中用膳，这实在有些反常。卫青闻言回头，眼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月儿这是在责怪爹爹吗？”

月婵怔住，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是月儿多嘴了……”

实际上，对于他这个“父亲”，冬日以来，她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卫青一门心思扑在军务，鲜少留心过她的日常生活，甚至连她的“功课”也不再过问，更别提陪她用膳。或许正因如此，霍去病才主动跑过来，为她安排踏青的娱乐。

“还不是有哥哥带你出去玩嘛！”霍去病顺手捏了捏她的脸，笑得一派轻松。卫青神色稍稍动容，望着女孩的脸庞缓缓说道：“是爹不好，怠慢了月儿。”

月婵抬起头，语气里满是真挚：“匈奴未灭，作为大汉男儿，尤其是三军统帅，理应为国事分忧，舍小家顾大家是爹爹的职责！月儿一点都不怪您。”她话音微顿，随即又补上一句，“等父亲凯旋，那时候再多陪陪月儿也不晚。”

这一番话，简简单单，却像一股暖流涌进了卫青的心里，击动了某个他不曾触碰的角落。

卫青从未娶妻，不是不想，而是未曾遇到契合自己心灵的女子。为了宗室的繁衍，他隐隐动过纳妾的念头，但心中却始终没有强烈的羁绊可寄。多年来，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公务繁忙时埋首朝堂，为军务时更不苟言笑。他母家徐氏的重孙霍去病是他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偶尔出游围猎倒也能算一桩谈笑之欢。然而，霍去病的成长与皇帝的栽培，都让卫青预感到那孩子将来定会成为政治格局中的一枚棋子——皇帝恐怕有意以霍去病制衡自己。但这份心思，他只是淡然一笑，无波无澜，依旧如常。

可月婵的出现，的确打破了他的一点点预设与从容。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儿，一个才十四岁便早慧非常的姑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下意识选择疏离。可她的体贴，却像一抹春风，撩动了他那些久被搁置的父爱。他轻声说道：“是爹失职了。”

饭厅里，四人围坐一处，气氛倒也算温润。月婵细心察觉到这样的场景，自己竟然得以与卫青、霍去病、卫媪一同用膳，心中便不免暗暗小心。霍去病依旧不改他那直率性子，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与舅母讲述踏青趣事，令卫媪也流露了几分温柔的笑意。然而就在这时，卫青忽然冷冷插口：“下次别再带月儿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霍去病一愣，讪讪地应了声，“知道了……可除了渭水，真没地方能任马驰骋呀。”

卫媪听罢不禁追问：“非得学骑马不可？”

霍去病抬头，眼中带着认真：“月儿的悟性很好，再说了，大将军的女儿为何不能学点骑术？”

这话重重撞进月婵心里，她目光一亮，立时鼓起勇气附和道：“对呀！月儿也想请求父亲和去病哥哥教我练骑射！”

霍去病正举箸夹菜，闻言手一抖，竟愣住半天，似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大胆想法震住了。而卫媪也满目错愕地望向少女，令人揣不透她的小心思。而卫青的脸色则倏地一变，沉得像覆了一层铁灰。

月婵不甘气馁，索性把话挑明：“国兴家安，人人尽责。我虽然是女孩，可有些本事，理应懂得，免得平白辱了将门子弟的身份！”她一边说着，脑海中却浮现了一道模糊的背影——记忆中，母亲总会摸着她的发顶，目光温柔却坚定：“不会防身术，你怎么有脸告诉别人，自己是警察的孩子？”

霍去病瞥了一眼舅舅的脸，心中暗叫不妙，果不其然，卫青语气清冷地开口：“女孩就该学女孩的事，这些东西不许再碰。”

月婵的神情顿时黯淡下来，低垂着眼，语气倔强却透着一丝被压抑的不甘。霍去病瞧在眼里，心底竟然也有些堵得慌。她哪儿错了？可卫青的态度鲜明，他也不好当场劝解，只能暗暗叹气，心道过些日子再看机会求情吧。

一顿饭，原本的温馨被这一句句冷淡的对话搅得全然无趣，四人各怀心事，默默吃完收了场。

午后，绿香刚收拾完月婵的房间，便见自家姑娘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一把坐在案前，摊开一卷书简，像是要装模作样地看书。可绿香仔细一瞧，不禁咂舌，发现自家小姐根本没翻一页书，而是闷闷地盯着窗外，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小姐，您怎么了？刚才不是很高兴地与侯爷吃饭么？”绿香忍不住问道。她却不知，此刻少女怅然的目光，正透过窗棂追逐着她内心那个将门之梦的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