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雨夜诀别

凝烟不知从哪来涌出了一股意志，猛地甩开瑞诚伸出的手。她抬起头，任大雨无情地拍打在脸上，顺着面庞滑落，像是在冲刷什么深藏心底的伤痛。低垂的眼睑忽然扬起，她的眼神迷茫、空洞，仿佛陷入无尽的深渊。雨水流淌，不止淋透了她瘦弱的身躯，也让她的心渐渐沉重得几乎无法负担。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着，雨声仿佛与时间融为一体，掩盖了所有生命的喧嚣。此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而这一份沉寂竟有种令人窒息的痛楚。明明近在咫尺，但那兜头而下的雨水仿佛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一道无法越过的屏障，将每次呼吸隔成一段断裂的距离。

瑞诚从未见过凝烟这样的目光。那双眼里有太多交织的情绪，悲凉中带着一丝虚无，又夹杂着无法掩饰的讥讽。这种复杂而疏离的眼神让瑞诚胸口骤然一紧，整个心仿佛坠入了深邃无尽的黑洞。他无法形容那种感受，宛如握不住最珍贵的东西眼睁睁地看着它化为尘埃。一种令人支离破碎的恐惧从他心底蔓延开来，沉重得让他难以承受。

瑞诚听着雨声，却几乎忽略了其冷酷的寒意。他的手早已下意识地紧攥成拳，指节泛白。他缓缓蹲下身来，两只手因焦灼而微微颤抖，却终于还是扶住了凝烟的肩膀。“阿钰，你怎么弄成这样？身上湿透了，腿也摔破了，快和我回房吧。要是病了怎么办？”瑞诚声音里有些急切，甚至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不安。

然而凝烟却轻轻笑出声，那笑容冰冷得像剔骨的刀锋。她微微颤抖，但笑意中又夹杂着难以忽视的讥讽与决绝。“虚情假意的关怀？瑞王殿下可真是仁慈得让人窒息呢。”语气里的痛楚掩饰得毫无痕迹，剩下的完全是冰冷刺骨的讥笑。

她挣脱了瑞诚的双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步履虽显不稳，却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坚持，仿佛在诉说她早已看透一切而仍然选择咬牙离去。“大雨滂沱的夜晚，本该是瑞王殿下与来馨姑娘温存时刻，我却冒然闯入，实在打搅了殿下的雅兴。”

瑞诚僵住了，她的话如针般刺进他的耳中。他望着凝烟摇摇欲坠的背影，听着她那冷得足以冻结一切的语气，每个字都似带着刺，扎得他完全无从适应。

大雨未歇，瑞诚全身被打湿，雨水毫不留情地顺着他的脸颊流落。他狭长的凤眼静静注视着凝烟，望着她满脸疲惫却倔强地撑着羸弱的身体。她的冷漠和疏离让他的胸中愈加沉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仍然握有靠近她的资格。听到她那生疏的“瑞王殿下”称呼，瑞诚胸口骤然窒息，这陌生感刺得他浑身难受。

他的手再次伸向她，试图扶住那瘦骨嶙峋的肩膀，“阿钰，你到底怎么了？”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哀求。

然而凝烟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紧绷的面容毫无表情，她冷声反问：“我怎么了？瑞王殿下竟然问我怎么了？”这语气仿佛一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了瑞诚。

他的手僵在半空，被雨水拍打得冰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凝烟：她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满脸的不动声色，这份平静带着一种深沉的绝望，直直压进瑞诚的心窝。他的胸口如同被压上千斤重石，沉的不知如何挣脱。这样的雨夜竟比雪夜还要冷冽无情，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僵立在原地，步伐寸步难移。

瑞诚终于无法忍受，她眼里的冰冷让他心底的恐惧越发疯狂。他忽然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凝烟湿透的发丝与瑞诚交缠在一起，她的气息甚至让瑞诚觉得，这一刻如果能停住，他宁愿换掉所有沧海桑田。

“阿钰……”瑞诚低声刚要出口，却被凝烟清冷的声音打断。

她仿佛认了命一般靠近他耳边，幽幽说道：“瑞王殿下，我想此刻您已寒毒尽解。殿下的目的达成了，我应该已经没了留在此处的意义了。”她的语气像淬了冰霜，那份刺人的冷漠和从容，压得瑞诚一瞬间无法拉回自己。

即便滂沱的大雨彻底遮盖了她声音的尾音，瑞诚却听得分明。他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知道了——所有他刻意隐瞒的事，在这一刻仿佛浮出水面。

待他终于缓过来时，凝烟早已挣脱他的怀抱，转身走向那风雨中模糊的远方。瑞诚静静伫立雨中，望着她瘦弱的身影在暴雨里越行越远，却生生压制住自己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他的脚像被磁钉死死锁着，再也动弹不得。

他知道，自己确实欺骗了她，也确实利用了她。可是，他同样不曾料到，当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叫他“瑞王殿下”时，他的心为何会痛到窒息？

瑞诚的身后，来馨默然无语。她走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伞为他遮挡大雨。然而，瑞诚却猛地一挥手，伞落地上，翻滚染湿，他冷冷吐出两个字：“滚开。”

来馨犹豫片刻，终是委屈地退开。她回眸望了望瑞诚，他却至始至终未曾看她一眼。那雨夜，他的眼中只有凝烟的身影，散不开、消不去，仿佛融入了雨雾里，永远存留。

雨夜中，那抹清冷的背影一步步消逝，带走了一切——也将瑞诚的世界化作无尽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