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纸老虎与真心

星白一愣，小姐话语中提到的“大娘”，不就是那位大夫人么？这一向与小姐不合的大夫人，怎么这会儿却被小姐这么念叨得亲密无间，甚至像是要为她讨回公道？

她的疑惑越发深浓，忍不住试探着开口：“小姐……这到底是……”

然而邱晗玥却像是被怒火冲昏了理智，连呼吸都显得急促：“星白，别废话，快去外头叫人来！我要绑了这个女人，亲自送到大娘面前，让她当场出这口恶气！”

星白登时愣住，她清楚，小姐绝对不是那种会誓死效忠陈凝秀的人，那眼下这到底是演哪出戏？

对面夏槿闻言，扶着桌边的手猛然一颤，她难以置信地盯住邱晗玥：“五小姐，你竟然要把我交给陈凝秀？”

邱晗玥毫不退让，厉声一喝：“放肆！大娘的名讳岂是你随口直呼的？”

“‘大娘’？”夏槿冷笑出声，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泪水中夹杂难以掩饰的痛楚与愤怒，“这声‘大娘’叫得真是亲切啊！我满心想着护下一根邱家的血脉，拼了半条命避祸归来，可如今看来，我竟是妄想！这一脉还不如就此断了干净！”

邱晗玥双眉紧蹙，刻意压低的嗓音透着无情：“别在这里疯言疯语了！有话自己留着，等到了菡萏院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胡乱咬人、居心叵测的疯婆子！”

“疯婆子……”夏槿失声大笑，浑身因情绪激荡而显得愈发颤抖，“好哇！我们的五小姐三观正，立场明，俨然一副盛世明珠的模样！若是夫人泉下有知，少不得要上来赏你几个响亮的耳光，好好清醒一下！”

邱晗玥脸色骤沉，冷冷回敬：“姑姑莫要说笑了，若是我娘还活着，只怕第一个要打的就是你！我母亲，堂堂大家闺秀，怎会做出装男扮女的荒唐之举？怕不是你的诬蔑吧？”

夏槿听罢，猛然一滞，紧接着悲怒交加地摇头叹息：“夫人当年是多么果决豁达，怎的生了个你这般冷漠无情的……终究是落了陈凝秀的道。”

“住口！”邱晗玥的怒意被彻底点燃，她语带讥诮地斥道，“我娘的事，自然轮不到外人来评头论足！你口出狂言，蔑视家主，当知这已是死罪！”

说着这番话，邱晗玥直勾勾凝视着夏槿，眼神凌厉，宛如要将对方的内心看穿。然而，夏槿的目光却始终平静如秋水，甚至带着些许悲悯之意。那一声低低的“愚昧”，轻飘飘地从她嘴里吐出，无比刺耳。

邱晗玥默然不语，夏槿却如同心已成灰一般，踉跄地转身走向门口，“既然五小姐这样想，大可不必费心绑我，我自去见陈凝秀。她是千刀万剐还是乱棍杖毙，总归不再打扰小姐眼前——就当我从未来过！”

那瘦弱的背影摇摇晃晃，似风中残叶，被世界彻底遗弃。

邱晗玥目送她的步伐，心里却涌上复杂的情绪。上一世，贺竺寒的指令让她受过不少非人的训练，“识破伪善伪装”自然驾轻就熟。然而眼下，这女人决绝之态，却分明不是作伪，而是死心塌地的悲切挫败。

“夏槿姑姑且慢——”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邱晗玥终于开口。

夏槿脚步一滞，却没有回头，语气中全是苦涩的辛酸：“五小姐不必说，我与你娘本也算不得什么。今日多事，是我自讨没趣。你的生死与我又何干，一个老太婆何必巴巴地冒灭顶之险赶回来……当真是笑话。”

这话苦中带讽，如钝刀剐心，听得邱晗玥不得不动容。她咽下心中的百感交集，温声道：“若姑姑真的觉得我无可救药，那为何不留在我身边，好好教一教我？”

这话落下，夏槿刚刚平息的怒火又被勾了回来。她霍然转身怒视对方：“你哪来的脸皮来说这话？方才叫嚣要将我绑去见陈凝秀的人，难道是别人？”

邱晗玥的眼睛不躲不闪，眸光温润、盈盈带泪，与刚才的冷酷判若两人。她轻声唤道：“夏槿姑姑。”

夏槿再不由自主愣住，这五小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邱晗玥一步步她走近，语带哽咽：“夏槿姑姑，您别走。”

夏槿下意识后退一步，强硬拒绝道：“别称呼我姑姑，我担不起。”

邱晗玥硬是往前跟了一步，声音低缓：“您别生气，我也是在邱家举步维艰，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

“举步维艰……”夏槿听着这四个字，终究还是心软了。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怎能不知道邱晗玥在邱家过的是怎样孤苦的生活？母亲早逝，父亲远在边疆，多年家产被陈凝秀一手掌控。偌大家族，只容得这孩子在冷板凳上苟延残喘。

夏槿垂眸，不再言语。邱晗玥见此，温柔地解释：“我年幼时姑姑就离开了，根本记不得您的模样，也不知过去发生了什么……今日蓦然相见，不得不格外警惕，您千万不要怪我。我哪里是想怠慢姑姑，只是毕竟怕啊……”

方才心潮翻涌的夏槿，闻言只剩一声轻轻叹息：“你也会怕？我看方才那副模样，倒像是天塌下来都镇得住。”

听得此话，邱晗玥不由苦笑：“我这模样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还真没人怕我。便是星白，也早看透了我的纸老虎本性。”

一旁的星白，此刻大脑完全转不过弯来。方才还是怒火熊熊，你死我活，转眼间竟成了温情亲人。天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