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夏槿归来

这老妇人显然非同寻常。

邱晗玥脸上并未表现出多少意外之色。能叫出她不为人知的小名，足以说明这位妇人对邱府的内情极为熟悉。既然如此，知道她如今寄身于冷清偏僻的零羽阁，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她只略一颔首，轻声回应道：“这里我已住了许久，早就习惯了。”

那妇人闻言，顿时流露出满脸的心疼：“让小姐受委屈了。”

邱晗玥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倒不觉得委屈。婆婆还是快些进屋吧，外头冷得厉害。”

妇人深深叹了口气，没有拒绝，在邱晗玥的引领下随她们进了屋。

帐帘掀开的瞬间，屋内炙热的暖意扑面而来。寒气与雪意瞬间褪去，融化成水珠悬在邱晗瑆的睫毛上，闪烁着晶亮的光。进门后，她将身上的斗篷解下，转头吩咐身边的侍女道：“星白，快去沏壶热茶来。”

“好的，小姐。”星白利落地应下，快步离去。

邱晗玥原本是想招呼那妇人进来坐，但没想到妇人却突然向前几步，随即“扑通”一声，竟跪倒在邱晗玥面前，重重点了几个头。

“奴婢叩见五小姐！”她一边伏地，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邱晗玥愕然，显然没料到眼前一位比她年长的妇人竟会行此大礼。她忙弯腰去搀扶，却见那妇人抬起头，拦住了她的动作：“老奴方才在地上坐了那么久，脏了身，岂敢污了小姐的衣裳。”

邱晗玥闻言皱了眉头，语气多了几分责备：“婆婆别说这些，衣裳脏了不过是洗洗便罢，倒是您年纪大了，地上凉得很，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妇人抬起那满布褶皱的脸，模样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小姐还肯叫我婆婆吗？论起礼数，您该唤我一声‘夏槿姑姑’才是啊。”

夏槿姑姑？邱晗玥怔住，脑海中掀起层层记忆波澜。这名字，她记得，是的——这是她母亲身边的亲信丫鬟。只是自母亲去世后，夏槿便忽然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杳无音讯。

那时她年纪尚幼，失去母亲的悲痛占满了她的心，自然无暇思索夏槿的去向。日子一久，这位姑姑便成了记忆中的一个模糊影子。然而，这个名字如今再度出现在她耳畔，曾经不经意间忽略的细节，竟悄悄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小姐还记得我吗？”夏槿的目光中带着期待，声音低低地问道。

邱晗玥静静地注视着她。脑海中的夏槿姑姑，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明媚的鹅蛋脸上总挂着温婉笑容。然而眼前这枯槁的老妇，却与那曾经的模样天差地别。时间的残酷与生活的摧折，让她难以与记忆中的人重合。

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疑惑，夏槿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嘴角苦涩扯动：“这些年东躲西藏，这副皮囊早已不堪一击了。今日能见到小姐，我这一条命，就算立刻交出去，也毫无遗憾。”

“姑姑千万别说这种话！”邱晗玥眉头顿时紧锁。“什么死啊活的，大过年的，说这些晦气的话做什么！”

夏槿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忍住哽咽，点头笑道：“小姐教训的是，是我口无遮拦了，糊涂、糊涂！”

这时，星白端了两盏热茶进来，茶香热气袅袅散开。邱晗玥见状，柔声劝道：“姑姑快坐下吧，外头冷着呢，这会儿暖暖身子。”

可夏槿执拗得很，连连推辞，说什么都不肯上榻。无奈之下，邱晗玥只得叫星白搬了把椅子过来，并特意拿了火盆置于椅旁。夏槿这才千恩万谢地坐下，手中捧着热茶，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邱晗玥，脸上洋溢出重逢的喜悦，毫不掩饰。

那种深藏已久的感情，让邱晗玥忍不住一阵恍惚。她心头的某个柔软处像是被轻轻触碰，那份久远的陌生温暖在悄然苏醒。然而同时，她也很清楚，这份情感背后隐藏的真相，未必如此简单。

“婆婆，这茶里加了牛乳，好喝得很呢。”星白走到夏槿身旁，笑得俏皮。

“哪里来的牛乳？”邱晗玥轻挥了下手，似笑非笑地问道。

星白吐了吐舌头，低声嘀咕：“从大夫人的小厨房拐来的。”

邱晗玥顿时唬起脸：“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偷牛乳也就算了，吓得人告状了，你还能怎么办？”

星白扬了扬下巴，一脸得意：“才不怕呢！她们要敢嚼舌头根，我见一次打一次。”

“瞧瞧这小女匪的架势！”邱晗玥忍不住打趣，语声里却藏着浓浓的纵容。

打闹间，她不经意扫到一旁的夏槿，遽然注意到——原本神色欢喜的她，此刻竟满脸寒霜。眼底未擦去的泪，更仿佛被这冷意凝成了冰。

“姑姑，您怎么了？”邱晗玥语气一顿，探身问道。

然而，夏槿仿佛未听见一般，双目盯着虚空，死死咬住嘴唇。一片静默中，她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攥成拳，那股浓烈到让人窒息的恨意几乎溢了出来。

星白与邱晗玥对视了一眼，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提醒道：“姑姑，您还好吗？”

这触碰仿佛惊醒了梦中人，夏槿才蓦地回过神来，眼中冰封的恨意逐渐散去，重新堆上恭敬的笑容：“叫小姐担心了，奴婢……奴婢没事。”

可邱晗玥怎会轻易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情绪？仅仅几句与大夫人有关的玩笑，竟让夏槿失了控制。她一时心绪复杂，目光微凝。到底是怎样的仇怨，能让一个人痛恨到几乎将自己燃为灰烬？

显然，夏槿和大夫人之间，埋藏着超乎想象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