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雪落零羽阁

转过假山后，她终究忍不住靠在一块冰冷的石壁上，低声啜泣。泪水打湿了纤长的睫毛，一滴滴滑落，似晶莹的珠子。自从被大夫人剥夺了风光，她在邱府的地位跌入谷底。昔日众人称颂她的聪慧，如今却只会议论她的跋扈。然而，只有她心里清楚，她的生活早已分崩离析。难道到了这般落魄之时，连自己的母亲都选择放弃了吗？

不安涌上心头，她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从石壁后探出脑袋，试图寻找二姨娘的身影。然而，她放眼望去，空荡荡的院落里，除了未融的积雪，哪里还有半点母亲的踪迹？

……

春节的脚步很快便临近了，邱府也因此换上了新貌。大红的灯笼高挂，喜庆的春联贴满了各处。满府洋溢着欢快的氛围，让人不禁感叹岁月竟如此轻易地带走了寒冬的沉闷。

身为零羽阁的主事人，星白自然不甘落后。从早到晚忙得不歇，把阁内打点得干净整洁，又添置了不少装饰，勉强营造出几分过年的意趣。

除夕当天，天公尤爱作美，竟飘起了大片的鹅毛大雪。白雪覆盖了深宅大院，与满府的红色布置相映衬，再加上爆竹声阵阵，气氛更显浓烈和美好。

可邱晗玥却无意赏这雪景。她最怕寒冷，整日缩在窗下的软榻上，哪也不愿去。这一日，她抱着迎枕倚在软榻边，身边的火盆里红炭烧得正旺。桌上温着一壶香茶，她翻着书卷，目光随意在字里行间游荡。屋内一片安静，只有炭火轻轻作响，将这份独处的宁静衬得更加深远。

就在这一刻，邱晗玥竟有种莫名的感慨——是非恩怨、前世今生，都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了。

门帘忽然一动，寒风裹着雪颗粒猝然灌入，把屋内的温暖割裂开来。邱晗玥侧头一看，入眼却是满身雪花的星白。她睫毛上挂着细碎的冰晶，冻得通红的脸颊越发衬得娇憨可爱。

星白进门一边喘气，一边调侃道：“小姐享福呢，外头冷得像冰窖，真真是要冻死人。”

邱晗玥懒懒地笑了笑，扬了扬手：“快过来烤烤火。”她的话没落，星白已自顾自地扑到火盆前，双手贴近炭火取暖。

“外面雪下得很大吗？”邱晗玥放下书卷，随口问她。

星白连连点头，脸上的欢喜溢于言表：“一年中最大的一场呢，到处都是雪白的，像铺了绒毯，真美得很。”

邱晗玥听了这话，却只是微微一笑。炉火的红光映照她的面庞，她的领口簇着雪白绒毛，更衬得肌肤娇嫩，宛若清雪般晶莹剔透。

星白取暖片刻，干脆挨着软榻坐下，抬头道：“方才我从三姨娘的院子过来，正好瞧见九小姐玩捉迷藏呢！那孩子穿得跟圆球似的，跑不快，追不上小丫头们，最后气得跺脚，可爱极了！”

九小姐是三姨娘的掌上明珠，今年不过三岁，却已是府中众人宠爱的宝贝疙瘩。邱晗玥听后，忍不住打趣道：“都被惹急了，你们还能笑得出来，倒是有趣。”

星白掩嘴直乐：“若您心疼九小姐，不如也过去陪着玩吧？小姐的聪明伶俐，说不定能帮她赢回来呢。”

邱晗玥斜睨她一眼，语气带着三分慵懒和七分轻快：“少费心思旁敲侧击，想让我去外头挨冻？门也没有。”

星白一听，心思被揭穿，索性耍赖道：“小姐，您整日待在屋里不动，久了不仅人变懒，腰也要粗一圈了！”

邱晗玥笑得悠然，毫不在意地捻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再喝了口茶解腻。她轻飘飘开口：“无妨，胖就胖吧。”

星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索性拿她打趣：“好，胖到年画娃娃那般，再看您以后怎叫郎君抱得动？”

年画娃娃这四个字刚落，邱晗玥便被呛得不轻。正喝着茶的她差点没喘过气来，咳得脸色通红。

好一会儿，她终于平复下来，笑着瞪星白：“你是真闲得发慌了吧？说得一嘴郎君郎君，莫不是你自己思嫁了？”

星白被这一句话臊得脸红成一片：“小姐您别乱讲！哪就说到我头上了！”

邱晗玥一脸促狭，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看你这模样，我竟发现你还会害羞呢，真是少见。”

星白不甘示弱，嘟囔道：“奴家好歹是黄花闺女，怎么就不能脸红了？”

邱晗玥闻言直笑：“好，好，兴你脸红，随你高兴。”

说着，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窗纸之上。新糊的窗纸白净柔软，被外面的雪光映得通亮。她默然端详着，突然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星白，我娘是不是年关前走的？”

话音一落，星白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低声答道：“是啊，奴婢进府时夫人已经故去。听府里的老人提过，夫人原本差点就熬过了春节，却还是没能……”

邱晗玥静静地望着窗纸，瞳孔映出雪光，却半晌未开口。

星白看着她的神色，心下难过。明明这时节家家户户都团圆欢庆，可邱晗玥却只能怀念已故的母亲。三姨娘不知为何偏去提夫人，莫不是故意戳小姐的软肋？

沉默良久，邱晗玥终于站起身来：“备好香，我要去给母亲上柱香。”

星白点头应下，便不再多言。

……

待她们踏出零羽阁时，外头的寒风夹卷着雪粒扑面而来。鹅毛般的雪愈发急促，从天际倾泻而下，仿佛要吞没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