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该拥有的失去

梦中的温暖总是短暂，美好得让人不禁留恋，可惜，梦醒后终究只剩空白，什么也抓不住。林晓寒缓缓收拾陆冷枫的遗物，挑拣出部分作为陪葬品。

东西多得几乎堆成山，他便把筛选工作交给花露，只保留了最近一年陆冷枫用过的物件，其余的旧物则随意处置。衣裳、玉冠、碗筷、书籍、甚至连玩过的鸟，都被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在陆冷枫病入膏肓前，他的生活倒还有些许活力。他特意养过几只鸟儿，画眉与八哥，后来它们竟与主人同病相怜，接连病逝。那天，陆冷枫拖着虚弱的身子，为两只鸟风风光光办了一场“葬礼”，还唱了一支古怪的曲子，说是什么“黑人抬棺”的调子。

“学不学？”他挑眉问林晓寒，“待我死了，教你让凶肆的人抬着棺材吹唢呐送我走，多热闹！”

彼时的林晓寒懒得回应，只觉得这人满口胡话，甚至连瞪他一眼都嫌浪费力气。如今细细回想，才发现那些不起眼的片段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

陆冷枫从不用费心的事中寻找乐趣。某天，他起了想法，非要看看乡下百姓如何给羊脱毛，竟命管事牵来一头可怜的羊，当着林晓寒的面把毛全剪了。

“我要是那只羊，准得羞死。”陆冷枫靠在一把躺椅上，懒洋洋地吐出这句话。

那张躺椅是他的最爱，他喜欢晒着暖阳，摇晃着身子，眼睛微微眯起，宛如一只撒娇的猫。林晓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学着他的样子躺在那椅子上，随手翻起一本尘封已久的话本。

那是一本民间探案集，书页泛黄，第三页上赫然写着凶手的名字。当时的林晓寒还生气地在书上写了个大大的“滚”送给陆冷枫，却没再翻阅过。谁知他这毒舌的一击，竟换来陆冷枫一本正经的回击。

“此人是凶手。”陆冷枫的字迹潦草。
“滚。”林晓寒笔锋锐利。
“最后林大夫中招了！对不住，给您磕个头。”

林晓寒盯着书页中两人古怪的对话，嘴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扬。这家伙，总能在不经意间把人惹得生出无奈，却也让你恨不起来。

他闭上书本，内心轻叹。那时的陆冷枫还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挥霍无度，可后来呢？一个不羁之人，竟也因世事捶打而变得深沉，心思愈发难测。

胸口隐隐传来钝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可他依旧流不出一滴泪。或许，这世间真正值得拥有的，自己从未握住。

在书房深处，林晓寒发现了陆冷枫的绝笔信。信中说得清楚，生母温氏的嫁妆全部归自己继承，并叮嘱温家的长辈向皇后进言，表明男妻冲喜的荒唐应到此为止，放自己回归林家，重新过独立的生活。

温氏出嫁时，十里红妆铺尽长街，无人不艳羡。二十多年过去，嫁妆几乎完好如初，那财富，堪比一个府邸的家产。

只不过财产并非全部。张世全后来与他清算时，惊觉侯府的大半地契与田产早就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林晓寒名下。

新婚那日，陆冷枫就曾轻描淡写地提过：“等我死了，你就拿着我的家业回林府逍遥快活。”

林晓寒愣住了，这人竟毫无保留，甚至早已算无遗策。只有一件事陆冷枫至死摇摆不定，该如何处理南安侯府与徐州私盐案的牵连。

林晓寒本来打算以此为筹码让梁氏屈服，顺道将陆念桃扫得一干二净。只是，不等他动手，那对母女的境况已是惨败——南安侯府眼下死的死、疯的疯，已然风雨飘摇，若侯爷再撑不住，要么告老还乡，要么直接一病不起。就算林晓寒袖手旁观，也根本不需多费力气。

“先撇清我们的关系，任由他们自相残杀吧，”林晓寒冷淡开口，“说不准哪天还能借此用他们一把。”

张世全恭谨作揖：“少君所言极是。”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欢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少爷，太子到府上吊唁，侯爷让您赶紧准备接驾！”

林晓寒并不意外。他早猜到储君会前来，以皇后的礼节，太子亲临慰问算是给了已故陆冷枫极大的面子。他稍稍点头：“知道了，替我通禀一声，我换身衣服就到。”

南安侯府门前一片肃穆，侯爷在夫人搀扶下迎接，府中宗族弟子整齐列队侍立。林晓寒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目光扫过太子的随行人员，心中暗暗盘算。

自皇帝风寒之后，太子替父执政，甚至接手南安侯曾掌管的户部，风头一时无二。可这样的情形，难免令人多想——萧易出府，只带了两名侍卫，表面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深意，“影卫”恐怕就在某处潜伏，这日的到来，只怕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