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喜服送别

飘雪漫天，寒风凌厉。林晓寒答应道：“好。”他的声音平静，但语气中带有些许难以察觉的颤栗。

雪花愈发肆虐，冷意渗人，即便是林晓寒那灼热的掌心，此刻也无力阻止那人逐渐冰冷下去。他的手掌捧着对方僵硬的手，却察觉不到半分生气。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凛凛寒色侵袭而来，宛如为这场别离蒙上了一层无声的哀悼。

朔风吹拂，雪花纷飞。林晓寒身上那嫁衣愈发刺目，艳丽如初见时的火红，但此刻却如燃烧殆尽的余烬。陆冷枫便在这夜，在他眼前，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眼前的陆冷枫，依旧穿着那身红袍，面容清秀澄净。他的双眼微阖，嘴角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只是小憩，安眠。而他的手中一只被林晓寒紧握，另一只则静静地放在轮椅扶手上，姿态熟悉得让人心碎。他的头歪向一侧——这一幕，与他以往在轮椅上打盹儿的模样无二。

林晓寒怔怔地看着，似被冻住，忘了反应。他手中的伞无声滑落，任由雪花覆在两人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捧起陆冷枫的脸，那冰冷触感几乎刺痛他的掌心。

回忆涌上心头。凶肆伙计曾详细讲述过丧仪程序，但此刻林晓寒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心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陆冷枫走了，这之后，他该做什么？

欢瞳心存不安，匆匆赶到院中，目睹了这一幕。他家的少爷正单膝跪在轮椅前，妖艳欲滴的嫁衣落在雪地，一边握着陆冷枫的手，一边捧着他的脸颊。而那把伞静静地倚在一旁，伞面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两人犹如被定格住的雕像。

“小侯爷！”欢瞳失声痛哭，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将林晓寒从沉滞的虚无中拽回了现实。

陆冷枫……真的已经不在了。或许他已经走向一个遥远、缥缈的世界，又或者从此烟消云散，再也无法相见。谁也不能告诉他答案，而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能否等待到那个答案。然而，有一点他始终记得清清楚楚——他曾答应陆冷枫，要看着他走完这最后的路，然后好好活下去。

他已经履行了一半的诺言。

林晓寒缓缓站起，他跪得太久了，站起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摔倒。但他最终稳住了自己。他低声说道：“别哭了。”声音微哑，语气却无比坚定，“你不是听过凶肆的人说吗，若是眼泪掉在他身上，以后便再梦不到他了。”

欢瞳哽咽不止，却艰难地点头：“少爷……那您呢？”

“我去换件衣裳。”林晓寒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嫁衣，他不在意世人的目光，但这身装扮，唯有陆冷枫能看到，绝不属于任何第二双眼睛。

丧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林晓寒指挥一切，亲自打点每个细节。在侯府几近风雨飘摇的境况下，他依旧用自己至高的毅力，为陆冷枫筹备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后事。

消息传入宫中，皇后闻言大恸。她独子的早世早已是她心中的隐痛，如今胞妹唯一的骨血，也未能跨过弱冠的门槛。她回想着陆冷枫幼时的模样，同自己的孩子相比，那份憔悴无助让她从未能释怀。悲痛之余，她只能命心腹内侍持厚礼前往府中吊唁，为自己不能亲至而深感抱歉。圣上也体恤有加，不仅赐下厚礼，还让南安侯无须再为公务操心，即刻在府中静养。

陆冷枫的外祖父母温国公夫妇，也为外孙的病逝痛心不已。年老体衰的他们虽未亲至，但还是派遣管家帮衬着料理后事。他们心知，陆冷枫虽弱不禁风，但确实将这个男妻珍若至宝。否则又为何屡次向他们请求调拨人手，只为了减轻他一丝一毫的劳累？

而南安侯府之内外，关于这段婚姻的议论却渐渐甚嚣尘上。有人以所谓“天命”喊冤：“夫妻本是阴阳和谐之象，林晓寒与南安侯府这一桩婚事，从一开始就犯了大忌。”也有人不怀好意暗讽林晓寒“红颜祸水”，言语诛心至极。

然而，灵堂前的林晓寒却表现得冷静得可怕。他跪坐棺前，面色平静，黑白布置的灵堂衬上他的素衣，竟显一丝异样的美感。吊唁者接踵而至，所有人都看着这位“亡夫”的男妻，既惊叹他的美貌，又疑虑他没有流下一滴泪珠。

夜深，白昼喧嚣过后，林晓寒终于得以安静片刻。他坐在房内，看着燃烧的纸钱，思绪翻涌。

边哭边烧纸的花露终于忍不住哽咽着问：“少君……您怎么能做到一点都不伤心呢？”

林晓寒愣了一瞬，淡淡回答：“还好。”

是的，他的悲哀早在那一年里已被时间磨平。他在第一次见到陆冷枫的瞬间便已明白，这是一段不会太长的旅程。即便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一天时，他也许有难过，但痛苦早已被压到了最深的心底。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供桌上的陆冷枫牌位时，心中却又生出一丝怪异的不适。他盯了许久，终于霍然站起，径自喊道：“错了——你们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