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毒花绽放

陆冷枫的身体在这几日里似乎稍稍有些好转，然而这样的改善也仅仅停留在表面——不过是清醒时多了几分神智，偶尔还能支撑着说上几句话。陆乔松的丧事正在进行，梁氏陷入疯癫，南安侯一病不起。可面对这一切，陆冷枫却表现得出奇的冷静，似乎早有预料。他微微侧头，目光带着一丝欣赏落在林晓寒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晓寒，我发现你变得更好看了。”

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诡谲，仿若蛰伏长久的剧毒之花终于绽放开来。一眼望去，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不寒而栗。林晓寒垂眸，看着自己宛如琉璃般洁白的双手，语气里透出一丝责难：“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

陆冷枫轻轻笑了笑，嗓音低沉：“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外头唢呐声悠扬凄厉，传递着死者的沉重哀歌，是凶肆的人为陆乔松送行，试图将他的灵魂送往极乐之境。屋内，二人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许久后，陆冷枫忽然打破寂静，意味深长地开口：“晓寒，你说——陆乔松会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林晓寒神色平静，语调波澜不惊：“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不会去什么地方。”

陆冷枫嘴角的笑容却更深了些：“那么，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林晓寒微愣，一双锐利的眸子盯住陆冷枫：“你不曾告诉我，我又如何知晓？”

陆冷枫低叹一声，声音中透着几分复杂：“那一天，我放学回家，路上救了一位孕妇，结果却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我啊……真是一个大好人。”

林晓寒目光骤亮，猛地抬头：“你是说……你死过一次？”

陆冷枫缓缓点头，笑容里透着一丝苦涩：“一辆满载货物的车从我身上压了过去，那滋味……可真是疼到刻骨铭心啊。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救了两条命，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能活两次呢？徐君曾给我本人算过一卦，他说——我大概命不该绝。”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砸入湖面，激起了涟漪层层。林晓寒霍然起身，语调微微拔高：“‘可能’是什么意思？”

陆冷枫嘴角的笑意终于褪去，眼中涌上一抹复杂之色。他艰难开口：“意思就是，这一切都不确定。我这一死，可能就真的魂飞魄散，彻底化作虚无。即便我有幸再次醒来，也不一定能回到大瑜，甚至不一定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晓寒双手紧握，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许久，才从喉间挤出一个艰涩的问句：“那你有多少把握？”

陆冷枫沉默许久，最终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的答案像是压垮情感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晓寒咬紧牙关，将胸腔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你到底是想要什么。”

陆冷枫似乎早已预料到这般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林晓寒猛然抬眼，语气中带着隐忍的怒意：“不确定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告诉我？！你要我如何面对这种‘可能’？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只顾着琢磨你究竟有没有死，去等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答案？陆冷枫，如果结果最终真的只是‘可能’，我宁愿这一切从未发生！”

陆冷枫沉吟片刻，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道：“你等我一年——不，一百天就好。如果百日之内我没有回来找你，你便彻底当我死了。另外，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暗号……如果我没死，又穿到别人的身上，便用这个暗号相认，如何？”

林晓寒目光复杂，苦涩从喉间蔓延至胸口。他咬牙切齿，目光似要将陆冷枫剜透：“陆冷枫，你真是个混账东西。”

陆冷枫却笑得轻松：“别的美人骂夫君最多骂一句‘混蛋’而已，林晓寒却开口就是‘畜生’，不愧是我的心肝宝贝。”

林晓寒再也忍不住骂道：“滚。”

陆冷枫一脸无辜，带着些许戏谑：“滚不了啊晓寒，我如今腿废了，哪里还能滚得动？”

他的语气轻松，状似无事，却无法掩盖他身体的虚弱与痛楚。他的五脏六腑早已彻底损毁，每日毒发，疼痛像烙铁一样灼烧他的神经。他迷迷糊糊时，只会唤那个名字，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林晓寒闭上双眼，压住眼底深处的痛楚：“说吧。”

陆冷枫挑眉，语气里带了些困惑：“说什么？”

林晓寒深吸一口气，平声道：“暗号。”

陆冷枫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陷入深思：“这个暗号要简单易记，还不能被外人知晓。”他沉吟片刻，忽然勾唇笑道，“那就——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林晓寒眉头微皱，冷声道：“这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说点我能听懂的。”

陆冷枫笑着看向他，眼神里带了几分狡黠：“你有什么不懂，可以尽管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

林晓寒盯住他：“那就告诉我，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另外‘老婆’二字又是什么意思，还有……‘性癖’又是怎么回事？”

陆冷枫露出一脸正经模样，竟略过后两个问题，兴致勃勃地开始科普：“这个嘛，要从三角函数的基本定理……”

话未说完，他神色忽然一变，眉间紧紧拧起，唇角也死死咬住。这是毒发的征兆。林晓寒的目光立刻一沉：“我去拿针。”

施针虽能稍减陆冷枫的痛楚，但也只是杯水车薪。陆冷枫却伸手拉住他，摇头道：“不用了……你留下陪我就好。”

林晓寒坐回床边，将陆冷枫揽入怀中。他徒劳地睁大眼睛，死死瞪着前方，指尖紧紧攥住林晓寒的胳膊，声线试图维持着平静：“晓寒，暗号……记住了吗？”

林晓寒掩住他的眼睛，低声道：“记住了。”

陆冷枫的呼吸逐渐微弱，脸上却浮起一抹笑意：“真的，只用等一百天就好……千万别等太久，我会心疼的。”

立冬之后，是小雪。彼时，本该飘落的雪迟迟未至，幽冷的天似乎也在冷眼旁观陆冷枫渐渐消失的生命。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若偶然睁开眼，也不过是因疼痛而被虚弱的神经刺醒。从前还能晒晒太阳的院子，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如今的他只能与狭窄冰冷的床榻相伴，再也走不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