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画眉心事

花露本以为不过是件小事，但被两位主子关心后，眼眶反而湿润了，哽咽着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最近京城中刮起了一阵潮流，兴时尚女子额间贴花钿。花露心生好奇，虽没有现成的，便索性自己动手画了一个。可惜她上妆的手艺不尽人意，一朵本应娇艳的梅花被她生生画得变了形，更糟糕的是，这一幕正巧被欢瞳撞见，被他取笑了好一通，说她“东施效颦”，惹得她羞恼不已。

“欢瞳这臭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姑娘！”陆冷枫先是义愤填膺，随即转而安慰花露，“别伤心，待会儿我替你骂他！你家少爷骂人的本事，那可是让人千年难忘，保准把他气得找不着北！”

花露看着陆冷枫一板一眼地“夸口”，忍不住破涕为笑。

一旁的林晓寒微微抬眼，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花钿而已，我会画。我替你画一个，算是替他赔罪吧。”

陆冷枫闻言略感意外，笑嘻嘻地道：“哟，我还以为只有姑娘家才会画这玩意儿，没想到晓寒你也在行？”

“无甚难处罢了。”林晓寒淡淡应声，随后转向花露，“拿你的妆奁过来。”

花露虽极少上妆，但妆奁里仍备着胭脂等物。她将妆奁递了过去，只见林晓寒挑出一支干净的描笔，轻蘸胭脂，一手执笔，一手挽袖，动作极其利落自然。他将笔尖抵在花露眉心处，不疾不徐地勾勒描绘起来。

淡雅的书卷香气轻轻萦绕，花露抬眼，只见少君冷冽的下颔线条与低垂的眸光，心头不由一震。她本对少君充满敬畏，此刻却不禁心跳如雷，面庞阵阵发热。她默默在心中想道：如果少君不是因故成了侯府的男妻，如此风姿，自是无数女子心中的白月光吧。

不过片刻，笔起锋收，林晓寒放下描笔：“好了。”

花露定睛看向铜镜，眉间竟“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线条简练却灵动生趣，将她眉眼衬托得明媚非凡。她忍不住惊呼：“少君果真了不起，这画得真好！”

陆冷枫一边打量着她的额间，一边竖起大拇指，笑得眉眼弯弯：“啧啧，这回够美了吧！保准把欢瞳的狗眼闪瞎！”

花露羞红了脸，低声嘟囔：“谁要给那个讨厌鬼看！”

陆冷枫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目光闪了闪，揶揄道：“晓寒，你画得这么好，不如给自己也画一个呗？”

林晓寒眉梢微挑，语气懒懒地反问：“你这么喜欢，我倒是可以帮你画一个。”

这话说得平静得很，可落在陆冷枫耳中，却是意外有些好笑。他大大咧咧地回道：“成啊！要不你随便给我画个最花哨的，让那帮人都见识见识！”

然而，陆冷枫这“花哨的”花钿还没来得及画成，下人便匆匆来报，说胡太医已到了门外。

听闻胡吉到来，林晓寒神色微敛。这位胡太医正是宫中少有能传递可靠消息之人。他立刻吩咐人将胡吉请进屋内，并命备上一盏温茶招待。

胡太医一进门，便看到陆冷枫歪靠在软榻上，与平时坐着轮椅显然不同。一眼便知，陆冷枫的状况恐比表面看起来还糟。他并未追问体恤地略过这话题，而是直接向林晓寒汇报起宫中的现况。

“东宫如今热闹得很，”胡吉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太子前阵子连纳了两位侧妃，一位温婉端庄，出身名门文臣之家，一位活泼娇俏，为武将之后。刚开始嘛，太子对两人还算一视同仁，但据宫里人说，他偏爱陆氏多一些，曾三日连宿其处。不过这偏爱终究没能持久，或许是新鲜劲过了，如今对两人皆冷淡许多，去时不过例行公事罢了。”

“哈，我可早料到如此。”陆冷枫不紧不慢地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揶揄，“对于太子而言，永远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林晓寒闻言，眉心微蹙。他原还以为陆念桃能靠初时的宠爱撑上个半年时间，没想到竟这般快被冷落。他心中暗暗叫糟――若太子少与陆念桃亲近，毒发的时机自然也会无限推迟。然而，陆冷枫如今已是日薄西山，时日无多，焉能继续等下去？

“真是个没用的蠢货。”林晓寒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怒火，冷声吐道，“竟连博宠都不会。”

“别急，这事急不得。”陆冷枫咳了两声，语气却依旧显得轻松，“念桃那丫头一向机灵、好胜，断不会轻易放弃的。”

林晓寒闭了闭双眼，压下心头的不安，转问及南方近况：“听说南边入冬后时疫大起，现在情势如何了？”

胡太医长叹一口气，语意沉重：“极为不妙。洪州已有几个村子因疫全数倒下。眼下内有时疫、外有战乱，更别提陛下龙体未愈，朝廷危机四伏。”

听到“战乱”，林晓寒立刻想起了驻守西疆的父亲。他问胡吉：“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胡吉面露难色：“院判大人到雍凉后，一直协助顾大将军解毒。可那毒性古怪非常，院判大人尝遍百草也未见成效。如今，顾大将军身体日渐虚弱，只怕熬不过年。”

闻言，陆冷枫若无其事般说道：“这么说来，不久后我便能在九泉之下和那位顾将军畅谈了。”

顾将军，出身寒微，年少参军，以一杆长枪护住西境安稳。然而，此般国士无双之人，却终究难逃天命，林晓寒自嘲一笑：“上苍正是不公，该死之人苟延残喘，不该死之人却不得善终。”

胡吉告辞后，之前的几分轻松氛围早已荡然无存。陆冷枫望着窗外，忽然轻声自语：“难道我真的会比萧易先死吗？唉，想想还真是不甘心。”

林晓寒垂眸，紧了紧指尖，道：“会有法子的……总会有法子。”

陆冷枫淡淡一笑：“嗯，会的。”

然而，口中的自信与期盼并不能改变现实。他们无异于泥足深陷，无力撼动皇族那片汪洋。而窗外风声再疾，也是替代不了武力先行。

林晓寒蓦地攥紧拳头，如果那时没选择悬壶济世，早已弃医从武，或许……早在萧易第一次唤他“小晓寒”时，便该一掌掐断那人的喉息！

焦躁如潮水般淹没了理智，那一夜，林晓寒辗转反侧，久不能眠，终是起身开了副助眠药。

在药苦掩着思绪的清淡中，他缓缓仰头闭眼，心中只余一个念头――必须让陆冷枫活下去。哪怕……只要一点久……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