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命途如风，何堪别离

伙计略带为难地看了一眼林晓寒，小心翼翼地说道：“少君，这——”

林晓寒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只吐出五个字：“听小侯爷的。”

这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伙计低头应诺，不敢多说，连忙引路：“单人棺在后边放着，小侯爷、少君这边请。”

尚未踏入停放棺木的仓库，欢瞳神色一变，猛然缩到林晓寒身后。声音虽小，却带着一丝惊恐：“少、少爷，您听见了吗？好像有女人在哭。”

伙计赶忙解释：“小哥莫怕，那是另一位挑棺的客人，不是鬼魅之声。”

烛光摇曳中，几人穿过一排排沉默的棺木，朽木香混着空气里特有的冷湿气息扑鼻而来。走至一角果然看见一个女子，披一身缟素，身形似雾里飘絮，摇摇欲坠。她满眼空洞失神，眼框凹陷，憔悴得令人生怜，却隐隐透着曾经的出尘美色。

伙计压低声音，满是唏嘘：“这是霍夫人。她丈夫染了痨病，病了整整三年，昨日终于过世了。”

林晓寒目光微顿，只听得伙计继续娓娓道来：“霍夫人原是教坊司的名伶，才貌双全，与一书生公子相恋，两人私定终身，书生散尽家财为她赎身，成就了一段令人艳羡的情缘。本以为从此和乐相伴，岂料不过几年光景便阴阳两隔，想来真是命运弄人。”

他叹息一声，眼角余光瞥了霍夫人一眼，摇摇头道：“无父无母的弱女子，红颜薄命，夫死三载便埋孤零零一人，一看便知日后坎坷多难了……”

此刻的霍夫人，仿佛听不到周围一切，她手指摩挲着金丝楠木棺，苦苦低语：“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语毕，她长长的睫毛微颤，清泪如断线珍珠坠落，于空气中碎成了一片寒凉。

林晓寒掀开眼帘，淡声道：“走罢。”

陆冷枫却停步片刻，目光依稀带笑，轻轻点头：“我觉得金丝楠木不错，有没有单人定制款？”

伙计忙应下：“当然有。”

不愧是京中老字号的无妄堂，不过几日的工夫，所有采买设备准备妥当。自金丝楠木棺到各式随葬物件，井井有条，一应俱全。

陆冷枫调侃道：“如今，可随时与这世间说一声告别了。”

筹备妥当，伙计特意上门结账。林晓寒一向明赏有度，当即亲自多给了一笔赏钱，惹得伙计连连道谢：“小侯爷、少君，堂里还有活计，小人先告辞。”

临行时，陆冷枫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冬日里，你们无妄堂业务应当尤其忙碌吧？”

伙计苦笑点头：“小侯爷料事如神。每年冬天过不了年的老人大有人在，不过这几日倒是送走了一位年轻夫人。”

陆冷枫好奇追问：“年轻夫人？是谁？”

伙计面露惋惜：“正是那日您二位在堂中见过的霍夫人。”

此话一出，空气霎时凝固。

陆冷枫讶然：“她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地说没就没了？”

伙计沉重地叹了一声道：“夫君丧去不过几日，她就彻夜悲痛难耐，当日替亡夫办完丧事，忍着所有旁人目光，夜里独自沉湖而去……”

闻此，花露红了眼眶，捂着嘴啜泣。欢瞳虽强自保持镇静，但双手紧握，显然心中澎湃不已。

林晓寒却不动如山，只向伙计挥手道：“你忙罢。”

陆冷枫身影微僵，目光失落。他握紧杯沿，低头将药一口饮尽，方回头冷不丁道：“晓寒，你是否，还未曾将我当作夫君？”

林晓寒不带丝毫迟疑：“我曾说过，只将你视作朋友，作为知己。”

“知己……”陆冷枫低喃，好似稍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复杂。

“但是，若是知己都不在了呢？”他咽了咽喉间酸涩，眼神忽然急促起来，“我宁愿你不要有任何感情，把我当作……当作工具就够了。”

林晓寒陡然眯眼，冷笑微扬：“工具？陆冷枫，你当我是什么人？”

陆冷枫错愕，唤出他的名字试探：“……晓寒？”

“你以为你离世之后，我会如那些未亡人哭哭啼啼，伤神自弃？”林晓寒声音低沉，却如寒冬里的冷雪，句句沁骨，“你错了，陆冷枫。若我活得这般脆弱无力，便不会与你相携至此，更不可能走到今日。你大可安心上路，而我，会好好地活下去。”

静默持久的对视后，陆冷枫眼底掠过一丝水光，长叹一声，满是无奈苦笑：“晓寒，你可真是……一点不落，将自己长在我最无可救药的痴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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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蓝风阁，桂树枯枝盘桓，寒意层层漫上。

林晓寒与陆冷枫对坐喝茶，而远处，却传来梁氏院中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