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药方惊变

林父端起茶盏略润嗓子，目光转向陆冷枫，缓缓道：“小侯爷今日既然来了，可否让我诊一诊脉？”
陆冷枫微微一笑，抬手将宽袖拨到肘后，手腕平稳地探出：“岳父大人费心了。”

林晓寒站立在旁不言，目光却未离开陆冷枫片刻。父亲诊脉的本事他再了解不过，不露喜怒，不显惊哀，沉稳得如青石般。可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忐忑。

陆冷枫的身体究竟坏到何种地步，林晓寒并不陌生。他的本心自是希望能有所改观，可深知父亲也不过是回天乏力，为这绵薄的日子做点延续罢了。这结果，他自觉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紧张却像根无形针，刺得他隐隐生痛。

他几乎是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待父亲收回手时，才波澜不惊地询问：“父亲，如何？”

林父缓缓抬目，却不是直接回答，只问道：“方才我赠你的药方，你是不是做了更改？”

林晓寒坦然点头：“改了些。我觉得当中虎狼之药毒性太重，便换成了较温和的葛根、三七，这样冲突应该不大。”

林父微微皱眉，停顿片刻没说太多，只叹口气：“葛根、三七，虽是良材，但若与其它药性混合，恐怕……”话到此，终是选择点到为止。

陆冷枫听闻，苦笑着看了一眼林晓寒，打趣道：“看来，连岳父大人都知道我没救了，这脸算是丢到家了。”

林父却不与他这般插科打诨，收回思绪，语气沉敛：“如今他身体孱弱到这个地步，温和药方能安抚一时，但长远来看，却是无济于事。若想延长他的日子，怕只能靠些猛药强撑。”

陆冷枫挑眉：“猛药？那后果又会是如何？”

这次，无论是林父还是林晓寒，都沉默以对。

这样的沉默已然昭示了答案。陆冷枫嘴角牵动，无谓地笑了笑：“那算了吧，能拖个几日便拖几日，我怕疼。”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轻脆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林清鹤娇嫩的声音传入屋内：“爹爹，哥哥，冷枫哥哥，娘亲说可以用晚膳了！”

林晓寒起身打开门，对妹妹温声道：“清鹤，先带冷枫哥哥去前堂，我随后就来。”

陆冷枫故意逗弄林清鹤：“你能推得动我这轮椅么？”

林清鹤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志在必得：“能！我可是力大无穷，哥哥放心！”

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之后，屋内的沉重氛围始终未散。林晓寒压低声音，扭头问林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林父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叹息道：“南安侯府该尽快着手准备后事了，最多两个月的光阴。”

两个月，他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两个月，够他们完成计划吗？够取了萧易这条狗命吗？

林晓寒微微闭上双眼，心中泛起涟漪，语声如冰：“我知道了。”

夜幕降临，林府一家四口围着一桌晚膳，享受着这短暂的团圆。因陆冷枫胃口有限，林母特意命厨子安排了些清淡易咽的菜肴。而此刻，林父则在为自己即将动身去雍凉的旅程简单践行。

原本不怎么开胃的桌上佳肴到了陆冷枫手中却夹得频频。每种菜肴他不过象征性地取一点，堆到自己小碟里，不曾真正入口。

林晓寒瞧了，心中泛涩。陆冷枫早已不能饮食，这番举动无非是勉强笑颜，不愿扫了他们的兴。实际上，这何止是扫兴，他连站在丰盛的饭菜前都难以生出半点胃口，这才是最让人难过之处。

席间，林父提起太医院弟子的安排：“我已提前通知我徒弟明日过府，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人诊治，你尽管吩咐便是。”

林晓寒点头应道：“好。”

不料此时，他母亲忽然轻声唤道：“晓寒，你瞧。”

顺着母亲目光望去，只见陆冷枫歪坐在轮椅之中，手里还握着银筷未曾放下。侧脸平静柔和，双眸早已轻阖，竟就这么睡过去了。

林家人默契放下筷子，谁都不愿吵醒他。林晓寒抬手阻止妹妹的软声呼唤，解释道：“他不过是太累了罢了。”

从侯府一路到林府，几番寒暄与诊治，陆冷枫的精神便已被压得透支。现今，在家人环绕的安宁之中，或许这是最自然的状态。

待欢瞳将他推回客房休息时，林晓寒的内心竟有些动摇。在侯府，他为了堵梁氏的嘴习惯同住一屋，互相照应，竟近一年不曾更改。而此刻，他回到家中，却还是选择了分房。

独自躺在从小熟悉的卧房，林晓寒不由走神，脑海里竟蹦出在床与软榻间摆上一扇鸳鸯戏水屏风的想法。他赶紧将这荒谬念头按下，闭目入睡。

次日，天刚亮，林府便响起马车辘辘声。林父在家人目送之下踏上旅程，几个顾家军紧随护送。然而未曾预想到，陆冷枫竟比所有人都早醒了，特意在林父上车前与他相别。

林晓寒看着陆冷枫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疑惑问道：“你今日为何能起得这般早？”

陆冷枫神色平静，语调轻缓：“或许是昨夜睡得安稳罢。这早起不也好？至少，省了你嫌我总在睡。”

这话让林晓寒一瞬语塞，眸光低垂，声音放轻：“我现在才觉得，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无需勉强。”

然而，陆冷枫微微眯眼，静静看着天空中逐渐升起的日光，自嘲一笑：“不必担心，以后有的是时间睡多点。眼下，少睡一点又如何？”

林晓寒站在轮椅旁，与他一道看晨曦冉冉，心中却沉重如山。直到太阳越升越高，他才低声道：“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