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旧疾暗流

林晓寒微微颔首：“原来是这么回事。”
谭启之双眼骤然沉下，犹如一汪幽深的墨潭：“你在笑什么？”
林晓寒嘴角轻扬，带着一丝怜悯，似在俯视濒临绝境的猎物：“你，当真可怜。”言罢，连一瞥都不再施舍，转身离去。

张大夫同陆冷枫打交道多年，自然对他的体质了如指掌。诊了片刻脉，最终得出的结果不过是寒症。林晓寒立在一旁注视，没等大夫开口，他心中已有了结论。

张大夫迅速开药，叮嘱几句后便匆匆告辞。然而，这份药方充其量只是治寒症的常规之法，无伤大雅，却也不得奇效。陆冷枫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若能针对他的病症稍作修改，说不定能药到病除，省事许多。然而，这些话终究隐没在林晓寒的喉口，并未吐露。

花露接过药方，看了两眼，脸上现出几分迟疑：“少君，您觉得这药方哪里不妥？”
林晓寒默然片刻，最终将方子递过去：“没什么异议。按方抓药吧。”

陆冷枫一病，自蓝风阁上下，平日悠然的氛围全然不见，瞬间忙乱起来。熬药、侍疾，这些琐碎事自有下人打理，林晓寒一向不必费心。他依旧如常，待在书房里养精蓄锐。只是，院子静得异乎寻常——平日里聒噪的画眉鸟、多嘴的八哥此刻竟纷纷悄了声，仿佛情绪也感染了主人的病痛。

只是情绪无法抵御病魔，担忧也救不了一个注定的人。就算这回挺过去了，下一次又怎能躲得过？对于必死之人，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或许是唯一的正确决定。

在静默的书房里，他细细打量手中正在配制的药物。分量、比例，尽皆合乎精准。他第一次尝试制作这类复杂的特殊药丸，每一步都需他亲自把关，不容有失。

漫步进为陆冷枫特设的药房，里头煎药的小丫鬟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可嘴上依旧没闲着。她们一边维持炉火，一边热热闹闹聊起了府中的秘辛，语声压得不算低，但话语却满是三言两语透着秘闻的逗趣。

“每次大少爷病倒，夫人总是第一个赶到。这次怎么了，竟还不露面。”
“我听夫人身边的寿嫂说，他们前阵子大吵了一场，大少爷骂得夫人连站都站不稳！”
“你听差了吧？站不稳的不应该是大少爷吗？夫人与大少爷一直母慈子孝，怎么会吵成这样。”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少君了！哼，这世间婆媳关系总归麻烦，家家如此。我大嫂和我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哥早就头疼得不行……”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药房门被推开，所有声音瞬间戛然而止。只剩熬药微微翻滚的声响在空气里悠悠回荡。

林晓寒面无表情，走进药房，连目光都不曾施舍给惶恐的几位小丫鬟。他恍若什么也未听到，径直走向灶台，低头查看药汤的状态。

回到书房，他唤过欢瞳，低声吩咐：“去梁氏院子，将这个月的账本拿来。”
欢瞳愣了愣，眨了眨眼：“少君，这账本拿来作甚？”
林晓寒神色淡然，目光里似浮过一丝讥嘲：“为她分忧。”

这一消息很快落入梁氏的耳内。原本因郁结好几日的胸口，竟舒坦了些许。身旁唯恐天下不乱的刘嬷嬷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夫人，您瞧瞧，这可不是报应吗？大少爷当日待您那番模样，老天爷恐怕早看不下去了，这才要罚他！”

梁氏眼底泛起几许复杂，往事的回忆袭得她心内一片混乱。她摆了摆手：“罢了，林氏救不了他，便随他去吧。”

就在这时，丫鬟前来禀报：“夫人，蓝风阁的欢瞳来了。”

梁氏皱眉，语气不善：“林氏那边的陪嫁？他来做什么？”

“似是来取账本，说少君要替夫人分忧。”

那一刻，梁氏气息微乱，胸口起伏不定：“他真这么说？”

刘嬷嬷冷笑满面：“夫人，这就是明摆着欺您了！林氏分明是在抢权，夫人您绝不能再手软了啊！”

梁氏烦躁地揉着眉心：“可我能怎么做？当初我确实亲口答应让林氏掌家，却没想到她竟真有几分能耐。”

刘嬷嬷目光骤然一亮，伏到梁氏耳边小声提议：“不如咱们这样做……”

梁氏脸色倏地沉下，语气低低：“不成。当日陆冷枫警告过我，他若知晓，后果会……”

刘嬷嬷冷笑：“眼下小侯爷病得这般厉害，能活过来还是未知数。再者，您难道忘了二小姐的提醒？只要理在夫人您这边，侯爷定会护您，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梁氏沉默，双眸低垂，仿佛在权衡利弊。忽而，她低声念着两个名字：“念桃，乔松……”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终下决断：“刘嬷嬷，拿账本送去蓝风阁罢。”

刘嬷嬷眉梢微展，笑意藏不住：“奴婢这便去。”

林晓寒把账本拿到手，唤来张世全，让他仔细查阅。张世全翻了许久，最终摇头：“少君，单凭两个月的账本，实在难断有无问题。若能调取三四个月来一并查看，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林晓寒闻言，吩咐欢瞳将账本送回梁氏院子，与此同时再请对方将前几个月的账本取来。

第三日，陆冷枫的病情终于出现转机，烧退了些许，但整个人依旧沉睡不醒，那几日好不容易调养出的气血，也消耗殆尽。他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气若游丝，仿佛随手便能吹灭的一盏孤灯。

花露端来药碗，满面忧色地喂药。哪知，陆冷枫眉头紧皱，即便在梦中也满脸嫌弃药的苦涩，竟吐了些出来。花露手忙脚乱地拿帕子试图擦拭，却被林晓寒阻止。

“我来。”林晓寒拿过药碗，舀起一匙，微微吹凉，正要靠近陆冷枫唇边时，忽听门外传来丫鬟凤芹的声音：“少君，夫人请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