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账本风云

梁氏活了半辈子，从没见过哪家冲喜真的成功让人痊愈。她根本不信这种俗套的说法，却因家族负担不得不出去奔走求人，努力在侯爷面前装出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如果早知今日之局，她何尝不该狠下心，早点把陆冷枫送走。

梁氏脸上浮现难看的神色，陆念桃轻轻唤道：“母亲？”
梁氏眉心紧皱，内心思绪暗潮涌动：“现在的陆冷枫，我未必能掌控得住了。”

“母亲不必忧虑，父亲是位深明大义之人。”陆念桃嫣然一笑，话语间透着几分安慰，“只要‘理’站在您这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刘嬷嬷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拍手附和道：“二小姐这话正合奴婢心意！您一片苦心栽培少君，可少君自己没本事，连账本都整理不好，这还有理了？”

梁氏听罢，眼神逐渐坚定：“你们说的不错，我没什么可怕的。”

就在几人闲聊之间，林晓寒推着轮椅上的陆冷枫走了进来。梁氏立刻脸上堆满笑容：“来了。”

陆念桃起身行礼，姿态端庄：“大哥，大嫂。”

林晓寒微微颔首不语，而身旁的陆冷枫却满脸低气压，冷冷吐出一个字：“嗯。”

梁氏与陆念桃对视一眼，心中疑惑陆冷枫为何如此不忿。只有林晓寒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他起床后的怨气罢了。刘嬷嬷可没看得这么细致，反倒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少君总算来了，让夫人等得够久。”

“是我赖了床，害他来迟了。”林晓寒坦然地解释，陆冷枫却抬眸瞥向刘嬷嬷，语调懒散且漫不经心：“你有事吗？”

见陆冷枫目光沉冷，刘嬷嬷不由自主地瘪了瘪嘴，竭力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奴婢不敢。”

陆念桃关切地问道：“大哥不是已经可以下地了么，怎么又坐轮椅了？”

林晓寒淡然道：“他太困，懒得走。”

陆冷枫则嘟囔着反驳：“是蓝风阁与此地距离太远。”

不论哪个理由，归根究底还是一个“懒”字。

林晓寒显然不愿在梁氏这浪费时间，连梁氏面上寒暄刚开口的一刻，她便干脆利落地切入正题：“欢瞳。”

欢瞳立刻将账本呈上前，恭敬道：“少君已经将账本全部整理清楚，请夫人过目。”

梁氏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满腹狐疑。这小厮如此理直气壮，难道真如传闻所说，林晓寒能在三日之内将一个月的账目都理得清清楚楚？分明听说这三日，蓝风阁上下都看着林晓寒像平时一样读书、调药，哪有闲暇处理账本！

刘嬷嬷也想不通此事，只得低声劝道：“夫人不妨看看账本，看看自然便知。”

梁氏翻开账本，每翻一页，面上笑容愈发僵硬，内心却陷入了冰冷的漩涡。仅半本账本就看得她如坐针毡，但还不得不强颜欢笑：“这账做得井井有条，面面俱到，晓寒果然有本事。”

林晓寒语气淡淡：“夫人谬赞了。”

刘嬷嬷脸色顿变，几乎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幸而被梁氏一个眼神制止，只得改口：“夫人要不再仔细瞧瞧？”

梁氏是绝对懂账之人。二十年如一日管理侯府，她一翻书页便看明白，这对夫妻今日是有备而来。特别是这账面的清晰简洁，居然比侯府账房先生还强上几分。

但问题是，蓝风阁无人懂账，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梁氏感觉一阵烦躁，连带着对刘嬷嬷也没了好脸色：“我瞧得还不仔细，那你来瞧？”

陆念桃静默片刻，开口笑道：“母亲，大嫂这么快就能将账本整理得如此完美，不如将府中的庶务交给她来管，也好让您省心。”

“有道理。”陆冷枫缓缓一笑，意味深长，“母亲将事情交托给晓寒，也能顺势享享清福。”

陆念桃继续侧身补刀：“可不是嘛，大嫂过目不忘的本事，这账本的内容想必也都记得十分清楚吧？”

梁氏眼神倏地亮起，感激地看了女儿一眼后，顺势接话：“既然如此，我倒想小试一番，看看晓寒是不是真的都记住了。”

陆冷枫正警觉地想要起身，却被林晓寒轻轻按住肩膀。“晓寒？”

林晓寒坦然道：“让夫人考吧。”

梁氏翻开账本，语气带着意味深长的试探：“我们南安侯府在京中有多少门铺？”

林晓寒连眼都不抬，话语流畅至极：“二十六处。其中钱庄和酒楼各三家，茶肆、绢布店、瓷器店各占两处……”

“上月收成最佳的庄子是哪个？”

“京郊二十里的舒阳庄。”

梁氏咬了咬牙，语感变得愈发急切：“徐州那边侯府的铺子状况呢？”

林晓寒眼帘微抬，似是漫不经心：“共有五处绢布店，上月共亏损一千三百两银。若我没记错，夫人祖籍正是徐州吧。”

梁氏手微颤，将账本缓缓放下，皮笑肉不笑道：“确实，你一件都没记错。”

刘嬷嬷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没吐出一句话，只能尴尬无措地立在一旁。欢瞳早就暗中偷乐，自家少爷连晦涩的医学典籍都能一看就倒背如流，更别说这账本了。区区账目，梁氏还真是“羽门弄书，班门弄斧”。

可欢瞳偷偷瞥了眼小侯爷，却发现陆冷枫根本没有在注意自己，反而静静地望着林晓寒，眼中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笑意，仿佛还夹杂着丝丝骄傲。

林晓寒目视梁氏，语气淡然：“夫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梁氏强撑着精神气，终于摆手回答：“没……没有了。”

陆冷枫看向林晓寒：“你先回去，我还有些话打算单独同母亲聊。”

林晓寒没有多言，扫了梁氏一眼，敛目起身与欢瞳离开。

陆念桃也随即起身，微笑道：“我去送送大嫂。”

堂内只剩伺候的下人，以及梁氏与陆冷枫。梁氏端起茶盏，试图掩饰心中的不安，语气尽量显得自然：“冷枫，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陆冷枫抬起手，缓缓说道：“我想站着与母亲谈话，母亲，可否扶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