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醒了

“少爷……”

陆冷枫安静地躺着，脸上的神情如一潭静水，双手在胸前交叠，宛如一座沉睡的石雕。

凤芹站在一侧难掩焦虑：“小侯爷不会又突然昏过去了吧？”

林晓寒上前一步，凝神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别担心，他只是睡得像个死猪，叫醒他不过是件力气活罢了。”

凤芹满脸疑问：“少君，那要怎么‘用力叫醒’啊？”

“要么提高分贝，要么直接掀开他的被子。”林晓寒语气平静，但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无礼的意味，“但你们可别忘了，他现在是个病号。如果真希望他病情雪上加霜，大可以试试看。”

凤芹颇为为难，低声嘟囔：“可是，侯爷和夫人那边还等着呢……”

林晓寒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他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要去给你们这些陈腐的规矩受罪？在你们眼里，规矩难道比命还重要？”

大瑜的传统规定，新婚次日，新人必须向父母敬茶。这对普通夫妻来说或许理所当然，但对现在的陆冷枫来说，显然是过分苛刻了。林晓寒一想到自己与这个病弱的少爷捆绑成了一对“夫妻”，心里就压不住的厌烦。当初，这场婚事是南安侯夫人梁氏硬生生闯到皇后面前才争取来的，将他林家逼得别无选择。说实话，连把南安侯夫妇当长辈的念头都没有，更别提他会去搭理这对自作聪明的人。

凤芹不敢自作主张，只得派了个机灵的小丫鬟跑去通报梁氏。没多久，梁氏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匆匆来传话：“夫人有令，少爷难得一夜安稳，就不要打扰他了。夫人和侯爷只需少君一个人去敬茶便可。”

林晓寒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夫人真是疼爱自己的宝贝儿子呢。”

话虽如此，他身在侯府，实在身不由己。心中不满也只能咽下，披上雪白的披肩，跟着嬷嬷朝前厅走去。

一路上，嬷嬷就没停过嘴，反复唠叨着侯府内宅的各种规矩。林晓寒毫无兴趣，将那叨叨声像驱赶苍蝇一样排除在脑海之外。他眼中所见，是南安侯府的威仪与气派。他未曾进过皇宫，但曾陪父亲拜访过某位王爷，该王府的华美让人叹为观止。而如今，南安侯府的繁华程度竟不在王府之下，可见这侯爷在朝中是一番什么样的位高权重。

很快，林晓寒被嬷嬷带到了前厅。厅中，南安侯端坐主位，神情沉稳冷肃，他的年纪虽已近四旬，但那刀削般的面庞和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慢。而坐在旁边的梁氏，虽是发上插银钗、衣裙多层的中年模样，但风韵犹存。她那双看似慈和柔善的眼睛，却叫林晓寒觉得背心发凉。

林晓寒从嬷嬷手里接过茶盏，掬了一捧薄笑，顺从地将茶奉上。可在心底，他却难以抑制自己的恶趣味——要是这杯茶里能有毒，那才真叫痛快呢。

“尝尝失去自由的滋味吧。”他暗暗冷嗤。

南安侯与梁氏双双接过茶，在极短暂的抿饮间，梁氏率先开口：“晓寒，昨晚休息得如何？”

林晓寒面无表情，但嘴里礼貌却冷淡地答：“尚可。”

梁氏笑意盈盈：“以后侯府便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林晓寒低垂眼眸，浅浅回了一句：“多谢夫人关怀。”

嬷嬷却不依不饶，刻板地指正：“少君不该再叫‘夫人’，得与小侯爷一致，唤作‘母亲’才是。”

林晓寒对这位过于热衷改口的嬷嬷十分不耐，心中暗骂了几句。而脸上却换上一副礼貌的掩饰：“习惯未改，暂时难以，更望夫人宽恕。”

南安侯显然对这回答并不满意，眉头微皱。而梁氏却假意大度地笑了笑：“无妨，改口这种事不急。来日方长嘛，当年我嫁进侯府时，也是改了一阵子才习惯。”

南安侯冷声道：“不过该尽早改口，省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林晓寒心头一紧，想起远在天边的父母，不甘与愤怒堆积成一股隐忍。他轻声答道：“是。”

梁氏继续抿口茶，语调忽然转轻：“晓寒啊，我与侯爷将你与冷枫撮合，可是因为你们生辰八字相合得天衣无缝。今后你务必以夫君为天，该是贴心伺候，常伴于病榻前，好叫冷枫多借点你的福气，也算你对侯府的一片孝心了。”

林晓寒只觉如吞黄连，喉咙酸涩，终究忍气吞声点头：“我明白。”

短暂的面表之礼终于结束，南安侯摆袖起身，匆匆离去，而梁氏则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林晓寒：“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翡翠镯子，本是想着留给冷枫日后的嫡子，如今……”说到这，她顿了一下，语气似是不经意略过，“便先给你了。”

林晓寒心头猛然一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意如寒冬击骨的风——她话里话外，不就是嫌弃他男身，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开枝散叶”吗？不愧是南安侯府，每个人都让人烦得牙痒。他越发觉得，这一家子中，只有那病恹恹的陆冷枫还算正常。

回到蓝风阁，林晓寒大咧咧地将那锦盒甩向凤芹，“随便处理吧。”

凤芹接过盒子，左右端详了一番，抬头小声说：“少君，这都过去半天了，小侯爷还是没醒。他睡得这么沉，真的没问题？”

林晓寒脚步一顿，眉眼里透着几分微妙的兴趣：“我亲自去看看。”

他面上坦然，实际却怀揣几分医生的“好奇心”——昨晚张大夫嘴上说得玄乎，那独特的脉象，就连这样一位名医都称罕见。如此有“学术价值”的病人，他林晓寒自然不能错过。

推开内室的门，他看到陆冷枫依旧躺在床上，那姿势竟然与之前一模一样，连丝毫的变化都没有。林晓寒缓缓走近，站在床边，低下头仔细端详着这个人。

不得不承认，陆冷枫的容貌确实与南安侯夫妇不像。他的面容比起父母的威严、阴狠，更显得柔和精致，纵使泛着病态的苍白，也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吸引力。

林晓寒抬起手臂，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正要伸手探他的脉搏。然而，还未触到陆冷枫的皮肤，一只手忽然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随后，从床上传来一道微微沙哑却懒散至极的声音：“林晓寒，你这么贼眉鼠眼的是打算干什么？”

林晓寒愣住，目光交汇，那双清凉的眸子瞬时锁住了他——原来陆冷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