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皇权与离别

谢幻瑶轻轻叹了一声，眼中流露出柔意，“听赵全说，皇上最近忙得甚至顾不上吃饭。我让厨房熬了一些鸡汤，专程为你送来了。”话音里透着一丝关切，却难掩隐隐的复杂情绪。

燕元寒正握笔凝神，忽然手上一滞。一滴杂墨自笔尖跌落，瞬间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圈不规则的漆黑宛如他心底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

“福宝中毒之事，我已经在彻查。虽然罪魁祸首仍未找到，但慈宁殿已严密布防，你可以安心。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燕元寒语气急切，胸中似有隐忍不住的灼热奔涌。

谢幻瑶不答，只默默取出碗筷，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推至燕元寒面前。浓郁的香气盘旋而上，散发着令人垂涎的气息，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燕元寒端起碗，动作像是被牵线的木偶。他喉结微动，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

谢幻瑶眉眼微敛，转而开口：“国事再繁忙，皇上也不能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倘若身体垮了，天下又该如何安稳？”

燕元寒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嗯”。然而，那碗本应滋养他的鸡汤，却仿佛变成了苦涩无比的毒药，让每一口都难以下咽。

话止于此，两人间再无言语。谢幻瑶收拾好碗筷，轻声叹息，转身朝殿门走去。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谢幻瑶！”燕元寒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清晰而刺耳，却没有半点温柔。不再是昔日的幻瑶，不再是亲昵的凝凝，而是生硬疏离的全名。

谢幻瑶顿下脚步，转身看他。表情不悲不喜。

“四处风言风语。我拟了几个封号，晚上便让人送到你手里，你挑一挑吧。这事情拖不得了。”燕元寒声音不带感情，如同宣告政令般无可更改。

谢幻瑶心上一冷，有了封号，那便绝不是皇后了。她什么话都没说，只微微点了点头，留给他一个冷淡至极的背影，离去。

目送谢幻瑶离开的身影，燕元寒捏着手中的笔极力克制，可最终眼角渗出了泪水。他的胸口仿若被无数刀刃割裂，有苦痛的虫蚀在不断啃食他的神志。他额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单薄的身躯开始抽搐。

觅雪赶忙跑进殿中，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路奔波时谢幻瑶交给他的药丸，小心翼翼地喂进燕元寒嘴里。

“夫人说若皇上犯病，服下即可。”觅雪焦急地解释。

片刻后，热烈的抽搐竟如潮水般退去，燕元寒的呼吸终于平稳。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身躯终得从痛楚中解脱。微微孤疑地开口道：“你刚才喂我吃了什么？”

觅雪抹了一把冷汗，喜道：“是夫人给的灵丹妙药，没想到竟然有效！夫人果真是当世神医！”他的脸上流露出惊喜，却未能察觉燕元寒低敛的目光背后掩藏的复杂。

正此时，太医闻讯赶来。诊脉之后，他几乎瘫坐在地，满面震惊，“皇上！您的毒……竟然解了！”言辞中隐含着不敢置信。

“皇上，这是怎样的高人妙手？请恕老臣孤陋寡闻，能否告知神医姓名，让老臣也得以求教？”他满脸渴求，却只能收获燕元寒的沉默。

——

谢幻瑶此刻正坐在慈宁殿内，抱着福宝发呆。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疲惫不堪，面上却露出似乎忽而开朗的微笑。福宝已经痊愈，而漫音无微不至地守护在他的身旁。

“漫音，辛苦你了。去休息吧，我来抱着福宝。”谢幻瑶的话虽平淡却透着关切和威严。

漫音看她神情憔悴，便也不作推辞，悄然退下。谢幻瑶低头凝视襁褓中的福宝，指腹轻轻触碰他的脸颊。这一刻，她只觉得肩上的重负有所缓解，甚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然而，天色沉沉之时，谢幻瑶却做了个令人惊骇的决定。当她将整间宫殿中的侍从婢女用药迷晕后，换上一身婢女的朴素衣裳，借着夜色带着福宝悄然离开。她小心翼翼地朝预定的接应点前行，心如擂鼓。

接应她的是一名身形矮壮的男子，戴着草帽站在隐秘处。他低声问：“夫人，有人跟踪吗？”

谢幻瑶略微摇头，不再多言，钻入了马车上的密封木桶中。小小的空间内寂静无声，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抱着福宝，屏住呼吸，全力压抑着心中的紧张。马车一路颠簸，她感受到它在宫门前停下，听到侍卫的厉声命令，要求检查。

谢幻瑶的指尖微微发颤，呼吸也放得格外轻。这一刹那，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幸而，夜色渐深，那些侍卫懒懒地敷衍了事，仅作象征性检查便放行了。

马车顺利出宫，谢幻瑶攥紧的心总算松了下来。抱着福宝，她安抚他不安的情绪，轻声哄他入睡。后续的安排一切顺畅无比——李寻安、郁醉云、廖兰珩皆如约出现在不同地点接应，而分散注意力的反向撤离也极为成功。

是夜，城墙冰冷如寒冬侵骨，燕元寒披着袍子立于其上，望向遥远的宫门。他语气淡漠，仿佛不曾为离别而失落：“觅雪，我早知她今日会离开。”

“皇上，既然您知道，为何不阻拦？”觅雪小心翼翼地问，透着惋惜。

燕元寒手中摩挲着一块木牌，指尖微颤。那木牌上“皇贵妃”三个字清晰可见。他要给谢幻瑶的封号，是这，倘若封后无望，他也愿她以皇贵妃之尊傲然立于后宫。然而，她终究不屑——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

三年后，桃花村芳草萋萋，鸟语花香。

“花神医，又出诊回来了吧？”一名白发老妇人笑容慈祥，冲着村里唯一的神医寒暄。

而这位“花神医”，正是谢幻瑶。三年前，她逃出皇宫，偶然来到这片秘境，治愈了整个村庄的沉疴。从此，她便做了这里的一员。

尽管身处桃源，她却依然关心着外界的风云变幻。宫内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血雨腥风早已席卷帝国。燕元寒以凌厉的手段整饬朝纲，将握权腐败的大臣一一剔除，兴土木，施新法，行雷霆——斩尽质疑者。

外界虽动荡不安，而谢幻瑶，却在安宁与孤寂间静守着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