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棋局误终身

夫人不在，李大人早已不屑伪装，露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

揽青站在一旁，目光复杂。他从未见过一个出身乡野的平民状元，竟敢以那样的眼神直面燕元寒，仿佛带着笃定的胜算。

记忆中，李大人的话语犹在耳畔回荡：“事已至此，燕侯，你还打算苦苦纠缠吗？幻瑶根本不爱你！她靠近你，不过是利用你的权势为她的复仇铺路罢了。”

他稍顿，扫了一眼燕元寒，继续说道：“如今，她的目标已经达成，却因你不肯放手而无法离开。聪明如燕侯你，可是素来胸襟豁达，最厌恶被人利用的，不是吗？”

话锋一转，李大人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轻蔑：“再者，与其将幻瑶困在身边，让她痛不欲生，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自讨苦吃？”

末了，他嘴角挑起几分讥笑：“说到这，我倒想起一事——幻瑶已经通过书信联系我，请我协助她逃走。眼下京城守备并非昔日牢不可破，而燕侯你也已丧失巡城之权，就算察觉，又奈我何？”

话语如软刀子，挑开人的心防。李大人没有多作停留，转身离去。而自始至终，燕元寒一言未发，神情冷峻如山。

揽青看着李大人的背影消失，不由咬牙切齿，正准备小声抱怨几句，却倏然被燕元寒紧攥的拳头和暴起的青筋惊住。

他的主子此刻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眸猩红，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

沉默片刻，揽青勉强挤出笑容：“侯爷，属下觉得，李大人多半是存了挑拨的意图。夫人若真的走了，岂不是正遂了他的心意？”

燕元寒眸中神采微转，随即敛了情绪，将手中的书缓缓放下，没有回应，而是冷静问道：“证据全部收集妥当了吗？”

揽青会意，急忙敛下不恭之色，恭敬回答：“是，侯爷。关于谢氏倒卖私盐、侵占民生财产、乃至私射流民的罪状，证据都已搜罗殆尽。只等一个恰当时机，便可摧其倒下。”

这些罪名，本是国公府安插在燕元寒身上的污名。然而，燕元寒心如明镜，面对栽赃陷害，他不但没有慌乱，反倒利用这条线索，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谁也未曾料到，这监牢，他是自愿踏入的，为的便是让那些虎狼之徒以为他已彻底失去翻身之力，从而放松警惕。甚至连李寻安这样的老谋深算之士，也被他演得滴水不漏。

“很好。”燕元寒闭了闭眼，低声说道。可刚说完，眉间骤然一皱，片刻间额头隐现薄汗。他压着太阳穴，似头痛难忍。“花神医，可有消息？”

揽青垂首答道：“依旧杳无音讯。”

燕元寒眉心深锁，脑海中不由浮现那一身白衣如雪的方伊洛。初时，他曾以为方神医真的能够救他脱离毒蛊之制。然而，这份信任却在方伊洛的欺骗与逃匿中烟消云散，让他一世精明备受羞辱。

就在主仆二人对峙的空当，一抹明黄色的影子缓步走了过来。

“阿烨，这牢里的滋味如何？”

燕元寒闻声，抬起眼帘，目光冷厉如刀。来者，正是当今皇帝梁青薇。

揽青心中大惊，不由暗自心忖：方才他说的话，莫非全被皇上听了去？

锁链吱呀作响，狱卒早已拉开了铁门。梁青薇却不避污秽，径直在燕元寒身旁坐下，仿佛这潮湿阴冷的囚笼，根本无法与他的威仪匹配。

“看来，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梁青薇的不急不缓中，分明透出几分愉悦。

燕元寒微微挑眉，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如皇上所愿。”

这句话，让梁青薇嘴角的笑意更深，却遮盖不了眼底的一片冰冷。他轻叹一声：“你我二人算是怪事一桩——你弃帝位时，我同样对它厌恶至极；而如今，你想要重夺大权，我倒也舍不得轻易放手了。”

梁青薇站起身，抖了一下衣衫上的灰尘，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天下原本就是你的，我也无话可说。”

说着，他的语气低沉下来，隐隐透着一丝无奈：“若没有容月，我甚至可能真的会改主意，将这江山彻底据为己有。但如今，容月已不在世，所有的恩怨似乎都变得无从计较了。”

梁青薇顿了顿，露出淡淡的笑容，却如冬夜寒星，冷得人心发颤：“不过，皇帝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阿烨，朕看得出你对幻瑶情深意重，可后宫风波远比朝堂复杂。若你真爱她，不如将整个后宫尽皆清除，只留她一人。”

一旁的揽青顿时大惊，手心沁出一片冷汗。他震撼于皇帝几乎洞悉一切：无论是局势背后的谋算，还是燕元寒对幻瑶一心倾注的深情，都无处遁形。

梁青薇的目光此刻有些悠远：“年幼时，父亲教我辅佐太子，为之效忠；但某一天，又突然命令我取代你，当上太子。这种局势带给我的恐惧，如今仍历历在目。”

他沉浸在回忆中，不再用“朕”自称，而转为一声声“我”。

“那时候我才晓得，所谓的册立太子，不过是为你布下的替身。他们需要一个挡灾挡祸的人，而我，被选中了。”

梁青薇叹息，语声低了几分：“直到后来，我身中蛊毒方知这安排的残忍。一度，我怨恨过，甚至在想，既然我受了这么多，权位就应属于我。”

顿了顿，他自嘲地笑笑：“可惜，你终究站了起来。你灭了巫弦国，如猛虎下山，把我所有的掩饰撕得粉碎……”

燕元寒依旧沉默，连一丝表情变化也未显露。而梁青薇的话，却如暴风呼啸，将昔日的恩怨与兄弟之情尽数翻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