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长袖善舞

谢幻蝶的声音宛如一枚垂着蜜糖的钩子，柔和中带着一点得意：“太后，妹妹在府中素来闭门不出，怎会晓得这些戏曲门道。我听那曲子里的咬字和跌宕起伏的腔调，倒像是江南的曲调。”她的语气恰到好处，像一阵如愿以偿的微风拂过水面。

太后听罢，笑着微微颔首，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带着几分宠溺的气息说道：“就你耳朵灵，果然没错——确是江南那边的戏曲。”语毕，太后眼角含笑，似有几分宽慰与夸赞。

谢幻蝶见状，露出含羞带笑的神色，仿佛得了一枚精致的奖赏。她娇声说道：“年少时，父亲曾教我留心山水之间的风物与风俗，江南的软语和戏腔最好入耳，故此多学了些。”她话里藏刀，半句不提谢幻瑶的“无知”，却用隐晦的方式暗指她平日里浅薄孤陋。

另一边，一位衣饰华美的贵女见机插话，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幻蝶姑娘果真博闻多识，这种小众的地方戏也能略知一二，实在让人佩服。”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谢幻蝶眉宇间一抹自得迅速掠过，仿佛心中升起一阵春风。然而她哪里料到，谢幻瑶却早已冷眼旁观她这出精心设计的“扮演”。

谢幻瑶始终克制住心中涌动的情绪，只用纤纤细指轻掩薄唇，目光低垂，恍若她不过是个小心翼翼应景的观众。她宁愿选择保持沉默，因为她清楚，愈是伶牙俐齿，愈容易露出痛处让人攻之。

而这时，她脑海中的某句话突然浮现：“好好相处”可不只是字面意思，它更是权衡后的试探。谢幻蝶并不是要跟她同进同退，而是要趁她不备，将她再度推向风口浪尖。

就在此刻，一个清脆却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谢幻蝶编织的“赞美光环”——

“可不知如此‘才女’，是不是在外人面前这般喜欢夸耀自己的妹妹呢？”

骤然落入耳里的这句话，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掠向谢幻蝶。只见众人目光循声望去，那人乃是贵妃容月。她手中把玩着纤细的翠玉扇柄，淡然一笑，却分明夹着几分戏谑与挑衅。

一场隐秘交锋开始浮出水面。

太后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疾不徐，却带着上位者压顶的威严：“容月，不得戏言。”

贵妃闻言，低眉顺目，娇声行礼，落落大方地道：“臣妾多嘴了，请太后恕罪。”她虽语调恭顺，可那眉峰微挑的气势仿佛仍在暗暗宣告：方才挑衅之意，已根植心底，不会轻易拔除。

谢幻蝶脸上一阵青白交错，仿佛一块抹布被水打湿后又晒干，难掩尴尬又无处发作。她抬眼看着贵妃，却被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盯得发麻。明知对方仗着将军世家背景，她却不敢轻易对碰，只能讪讪地挤出一丝笑，赶紧寻找落座之地。

众人正因这一番波澜窃窃私语之时，台上的戏已悄然更换曲调。悠扬清脆的嗓音替代了方才的喧乐，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目光，也令谢幻瑶暂时远离了众人的视线焦点。

一曲终了，太后似乎意犹未尽，含笑问道：“如何？”

谢幻瑶回过神，清亮的嗓音柔和应答：“臣媳耳拙，却也觉得此曲婉转动人，心中莫名多了一份舒畅。”她将视线轻轻移到太后和贵妃脸上，同时含蓄地作了个欠身。

看似简单几句话，语气中既不显得过于撑场，却也将她对曲艺新奇的好奇表达得恰到好处。

话音方落，还未等太后来得及应答，谢幻蝶随即微微挑眉，却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搀着太后的手，娇笑道：“太后，常年守在府中的妹妹倒是知道新戏，但想来曲调上未必听得如臣侄明白。臣侄路过戏班时曾听闻，这曲腔竟是融了江南水乡的习俗与五味杂陈之意。”

太后并不在意她搀扶自己，反而点了点头，唇角笑意几分未减。

谢幻瑶抬眸，注意到对方似是全无负担，仿佛刚才被刺中的窘境全都从这笑意中一扫而尽。她心知，这谢幻蝶在所谓“太后宠溺”的幌子下，是如何游刃有余的——这不仅仅是个擅于玩弄嘴上功夫的小人，她更懂得利用舞台营造风头。

然而，与其说是对她的愤怒，不如说谢幻瑶不禁觉得自己多了种冷眼旁观后的好奇：到底是何种“信念”，能让人这般没有底线地在权势场中肆意周旋？

思绪不由得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