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孤影寒

孩提时，生父撒手人寰，无人约束的赵颜英，在慈母许氏的溺爱下，早已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子。

纵然田亩薄收，难以糊口，他亦不愿外出奔波，挣取些许家用。

家徒四壁，更兼许氏体弱多病，药罐子常年不离左右，是以，村中并无妙龄女子肯将芳心暗许于他。

年近弱冠，依旧孑然一身。

在乡邻眼中，赵颜英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

对此，赵颜英早已习以为常，毫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然而，真正令他幡然醒悟的，是那场连绵三日三夜的暴雪。顷刻间，他家茅屋轰然坍塌，慈母许氏竟活生生被冰雪吞噬。那一刻，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灵魂。

自此以后，家中便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不，确切地说，他已是无家可归。

残垣断壁，徒留一片狼藉。他不仅拿不出安葬亡母的费用，更遑论修缮那摇摇欲坠的屋顶。

那时，母亲的灵堂，还是借用了村长家的厅堂。

仰仗着乡亲们的慷慨相助，他才得以购置棺椁，将母亲入土为安。

纵然悔恨如潮，也已是为时已晚，母亲被积雪掩埋的事实，如同铁铸一般，无法更改。

或许，即便不是被积雪压垮，在那连绵的暴雪之后，破败不堪、四处透风的屋舍，也难保体弱的母亲不会被寒冷夺去生命。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屋内亦如置身风口浪尖，寒意侵骨。屋外鹅毛纷飞，屋内亦飘落着细碎的雪花。

家中更是没有温暖的炕头，亦无驱寒的火盆，唯一的御寒之物，便是那几床单薄的被褥。然而，就在落雪的前夜，母亲还曾将一床稍厚的被子，悄悄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意味着，自那时起，母亲便少了一层庇护……

后来，雪霁初晴，是村长慷慨解囊，借给他一笔钱，让他先行修葺屋顶，至少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居所。

自那以后，赵颜英也开始辛勤开荒，并且在稻谷收割之后，听从了赵非寒的建议，不再固守种植小麦，而是改种药草。

就这样，他的手中渐渐宽裕起来，也将当初村长资助的银钱，如数奉还。

随着药田种植的时日渐长，他积攒的财富也日益丰厚，终于也能像村里的其他人一样，盖起了坚固的砖瓦房。

然而，物是人非，慈母已逝，三间新房内，只剩下他形单影只。

他忽而觉得，若是饲养几只鸡鸭，让家中多些声响，或许也能驱散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是，时日渐久，鸡鸭成群，心中的孤寂却依旧挥之不去。

偶尔，他会伫立于鸡圈旁，看着那些咯咯觅食的家禽，心中会涌起一丝慰藉。然而，一旦转身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那份寂静便如潮水般再次将他吞噬。

于是，他又生了养猫的心思，便去村里抱养了一只幼猫。

初来乍到的小猫，生性胆怯，总是如同小蛇般发出嘶嘶的警戒声，甚至会龇牙咧嘴，露出锋利的爪子，对他充满了畏惧。

尽管小猫对他还未亲近，家中总算多了一个活泼乱窜的小家伙。

它最喜欢流连的地方便是厨房，那里存放着食物，它还会偷偷爬上灶台、桌子，总之，无时无刻不在寻觅着可以下肚的美味。

赵颜英素来不喜欢猫这般鬼祟的习性，所以，每当被他撞见小猫偷食，定会毫不留情地赏它一巴掌，将其驱赶开来。

不过，若是这猫只是安分地待在地上，不爬上桌子，他倒也并不反感。

有时，他还会特意买些鲜鱼回来烹饪，只是为了让小猫能够尝到鱼的内脏和细小的鱼刺。

他尤其喜欢买鱼归来后，小猫闻到那股浓郁的鱼腥味，便会一直缠绕在他的脚边，喵喵直叫，那声音急切而渴望！

不过，每到这时，他也必须格外留意盆中的鱼，稍不留神，小猫便会趁机叼走一条，迅速逃之夭夭。

别看这小家伙个头不大，叼着一条半斤重的鱼，跑起来却是迅疾如风，毫不费力。

有一次，他只是转身去拿切鱼的菜刀，仅仅是眨眼间的工夫，一条鲜美的鱼便已落入猫口。

难以想象它逃窜的速度之快，转瞬之间便已躲进了屋后的茂密杂草丛中，想要再寻到它的踪迹，简直难如登天！

就这样，那次买回来的两条鱼，他吃了一条，另一条则进了那小馋猫的肚子。

待它再次出现时，圆滚滚的肚子已经高高鼓起。

赵颜英见状，心中顿生一股愠怒，想要教训它一番，然而，当他真正面对那可爱的小家伙时，却又狠不下心来。

这小猫如此惹人怜爱，而且，距离它偷吃鱼儿也过去了一段时间。

就这样，在对小猫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中，三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原本巴掌大的小猫，也已成长为身长两尺的小家伙。

他给它取了一个喜庆的名字，唤作“双喜”，每日里“双喜双喜”地呼唤着它。这小家伙似乎也明白了这是它的名字。

每当听到他这般唤它，也会有所回应。

闻声，便会特意抬起头，朝着他望去，甚至还会发出几声软糯的喵叫。

每当赵颜英吃饭的时候，双喜必定会蹲在他的脚边，发出细细的喵叫声，乞求食物。

每当他烧火做饭，只要是荤腥之物，双喜必定会趁着他在灶膛后忙碌的空隙，偷偷跳上桌子，伺机偷食。

哪怕只是能叼走一小块肉，它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若是烹饪鱼类，赵颜英更是必须先将鱼用盆装好，然后藏到锅里面去，以防他好不容易刮去鱼鳞、清理干净内脏的鲜鱼，再次被这小馋猫捷足先登。

尽管这只橘色的小猫异常贪吃，总是偷偷摸摸地偷食，但是，赵颜英却从未想过，要用一个冰冷的笼子，将它囚禁起来。

他明白，若是那样做了，以后他再烧饭，无论是烹制肉类还是鱼鲜，双喜都只能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再也无法肆意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