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孽债偿

他，时家的掌舵人，此刻却如坠冰窟，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想到族人因他一念之差，而深陷绝境，他顿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脚步沉重地转过身，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他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决定孤注一掷，再向赵烟纹那丫头恳求一次。而他所能仰仗的，唯有赌她心中尚存的一丝善念。

大族老见家主已然跪下，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恨。方才，他一时冲动，口不择言，竟将这最后的机会也亲手葬送。
他满怀愧疚，紧随其后，也跪倒在地。二族老见状，心想自己既是同来之人，自不能置身事外。
于是，三位年迈的老者，就这样并排跪在凛冽的风雪之中，恳求烟纹能出手相救他们的族人。

远处的时家族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内心亦是五味杂陈。起初，他们对于家主的决策，心中难免有所埋怨。
然而，当得知时家主竟打算以自己的性命，为后辈换取一些伤寒药物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们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至于决策失误，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毕竟家主又不是神仙，怎能预知自己所押的宝，是否能够得中？
过去，他们享受着家族的庇佑，沐浴着无上的荣光。如今，家族一朝落难，他们受到牵连，也是理所当然。
文氏所生的三个嫡子，也紧随父亲之后，跪倒在地。随后，越来越多的时家族人，陆陆续续地跪在了时家主的身后。没过多久，几乎所有的时家人，都已跪倒在地。

客栈门口的动静，自然有人禀报给了烟纹。她表面上看似无动于衷，然而，她紧紧握着手中棋子的手，却暴露出她内心的真实情感。
良久，烟纹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走到窗前，微微推开一条缝隙，从二楼向下望去。
只见客栈门前，已跪满了时家人。有些人已病得东倒西歪，有些年幼的孩子，小脸冻得通红，正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烟纹见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吩咐漠羽下楼，向时家人传话：“你去告诉时家主，之前的条件，依旧有效。”
漠羽得令后，立刻将烟纹的话带到。很快，客栈外的时家人便渐渐散去。

当夜，他们四处捡来干柴，堆砌成高高的柴火堆。
时家主凝视着自己最终的归宿，神情漠然地坐了上去。在派人通知了烟纹之后，他便下令点燃柴火。
烟纹得到消息后，缓缓打开二楼的窗棂，正好与坐在火堆中的时家主四目相对。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火焰逐渐吞噬时家主的身躯，又听见他在火堆中发出的阵阵惨叫声。直到时家主彻底化为一具焦黑的尸体，她才平静地关上窗棂。

当初，时家主下令烧死烟纹的时候，恐怕从未想过，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权臣，竟会被一个他完全瞧不起的蝼蚁，逼到如今这般田地吧？
烟纹丝毫也不同情他，想必他自从掌握权柄以来，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之人，恐怕他自己都已记不清了。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缓缓关上窗棂，阻隔了烟纹的身影，时非翎仍然恋恋不舍地注视着那里。他明白，自己永远也等不来烟纹的回头了。
然而，他就是无法控制地期盼着，实在是过去所拥有的一切太过美好，骤然间全部失去后，让他至今都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时非翎在心中揣测着，烟纹接下来会如何报复他呢？
至今为止，烟纹不过是毁了他的一些名声，让他受到一些皮肉之苦，还未曾真正想要取他的性命，这是否意味着……
烟纹的心中，是否还对他存有一丝情意？终归是相伴了三年的人，或许她还是不忍心要了自己的命吧。
时非翎这些痴心妄想的想法，烟纹自然是无从知晓的。她今天亲眼目睹了时家主的死亡，虽然觉得他罪有应得。
但是，时家那些因感染风寒而死去的孩子们，却让烟纹的心中感到十分难受。无论大人们犯下了怎样的过错，孩子们终究是无辜的。
因此，就算时家主今天不选择自戕，她也依然会派人送些药物过去。
只是，时家的热闹看到如今，却反倒让烟纹心里觉得堵得慌，甚至觉得有些没劲。

她与顾萧彬来到桌边，抬手为两人倒了两杯茶水。她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明天咱们王府的车队，提前出发吧。以后，也不必再与时家同行了。”
顾萧彬含笑应了一声“好”，心中却在感慨，他的小丫头终究还是一个心软的人。
接下来的流放之路，对于时家而言，只会更加艰难。即便没有他们的授意，那些官差也不会为囚犯换上棉衣，更不会为他们寻来医药。
上千人的家族在流放途中，死掉二三成的人，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以及那些原本就年老体弱的老人，根本无法熬过这流放路上的艰辛。
与其留下来看着，徒增不忍，不如眼不见为净，任由时家人自生自灭吧。
顾萧彬不愿看到烟纹将自己的注意力，总是放在时家以及时非翎的身上。
虽然小丫头一直在惩治他们，但终归还是记挂在心。与其这样纠缠不清，倒不如干脆放下，从此永不相见，岂不更好？

次日一早，王府的车队再次补充了充足的食物和清水，在中午之前便启程出发了。
烟纹在离开之前，特意交代官差，不必再刻意苛待时家人。并且将之前答应时家主的伤寒药物，一并交给了他们。
离开了流放队伍后，烟纹的心情果然轻松了许多。
她与顾萧彬改变了原定的路线，决定在西北各地，勘探一下土壤，顺便寻找一些矿藏。
这片土地山脉众多，最丰富的物产，便是地下的矿藏。金矿、银矿、铁矿、铜矿、煤矿、油矿……西北各郡，可谓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