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坟前对峙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顾侯爷与赵姑娘笑纳。此乃小店新进的‘步步生响’镯，谐音‘步步相想’，祝愿二位佳偶天成，常来小店光顾。”掌柜笑容可掬，双手奉上雕花锦盒。

顾萧彬原本兴致缺缺，听到“步步生响”四字，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接过锦盒，打开，取出那对成色上佳的玉镯，亲自执起烟纹皓腕，为她戴上。而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牵起烟纹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首饰铺子。

时非翎怔怔地望着那对逐渐远去的背影，那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如同一根尖刺，狠狠扎在他的心头。耳边回荡着玉镯清脆的碰撞声，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语气低沉地对掌柜吩咐道：“把那副……步步生响，也记在我的账上。”

时非翎大婚之日，时府张灯结彩，朱红色的大门洞开，一支由远及近的迎亲队伍缓缓驶出，为首的时非翎神情肃穆，怀中紧抱着一块冰冷的灵位，上面镌刻着“爱妻烟纹之位”六个大字。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老仆，手中高挑着一件鲜红似火的嫁衣，再往后，便是一顶装饰华丽的喜轿，以及一抬抬堆积如山的聘礼。唢呐声声，锣鼓喧天，迎亲队伍缓缓行进在京都的主街上。

时非翎脸上那哀伤与欣喜交织的神情，让围观百姓无不唏嘘感慨。人群中，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莫非烟纹姑娘的死，当真是一场意外？”

“看那时家少爷的神情，不像是在作假啊。”

“是啊，让一位百年世家的公子迎娶灵位，这份深情，着实令人动容。就算让我这等粗人，娶一个已逝之人，我也是万万不肯的。”

“谁说不是呢？想必是爱到骨子里了，才会为了烟纹姑娘做到这种地步吧。”

时家的这出戏，显然演得十分成功，成功地将时非翎原本的薄情寡义形象，扭转成了众人眼中痴情专一的翩翩公子。

隐藏在人群中的柳氏，望着时非翎那副情深似海、捧着灵位仿佛捧着至宝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清晰地记得，当初时非翎迎娶她之时，脸上自始至终都未曾露出过一丝笑意。行礼之时，她稍稍靠近，便会迎来他厌恶的眼神。

这让她在姐妹面前颜面尽失，沦为笑柄。更可恨的是，洞房花烛夜，他竟然将她这个新婚妻子弃之不顾，抱着那个死人的遗物，哭得撕心裂肺。

这件事，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也让她在时府抬不起头来。难道她堂堂名门闺秀，竟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吗？柳氏心有不甘，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因为她的父亲早已传信告诫她，柳家与时家如今已是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必须全力配合时非翎，想方设法助他巩固少主之位。

事实上，时非翎此刻迎娶烟纹灵位的举动，也并非完全是作秀。在读过烟纹的日记，得知她对自己深藏于心的爱意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他曾无数次幻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宁愿抛下一切，与烟纹远走高飞，给她最真挚的爱。

当初向父亲提出迎娶灵位时，除了想要挽回声誉之外，更多的，是想要弥补与烟纹之间的遗憾。

这几日，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事无巨细地操办着婚礼的一切，大到家具摆设，小到婚房的装饰品，无一不是他精心挑选的。

他只希望，若有来世，还能与烟纹再续前缘。

就在迎亲队伍即将绕行主街一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支队伍——赵烟纹正带着人为她义姐迁坟。

时府管家一见对方这阵仗，便知来者不善，分明是想阻碍他们迎亲。他立刻快步上前交涉。虽然赵烟纹只是个小官之女，但她身后站着的，可是金吾卫都统顾萧彬。

今日虽未见顾侯爷现身，但那两列金吾卫开道，以及赵姑娘身后站立的漠羽副都统，与顾侯爷亲临又有何异？

管家犹豫了半晌，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一想到时首辅对此事的重视，他只得硬着头皮劝道：“不知赵姑娘可否为迎亲队伍让行？毕竟喜轿停步，终究是不吉利的，赵姑娘也不希望你义姐泉下难安吧？”

烟纹轻蔑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说道：“收起你们这些虚情假意的把戏！如果时非翎当真对我义姐一往情深，又怎会将她的尸身，抛尸乱葬岗？若非我派人收敛义姐的遗骸，恐怕她早已被野狗啃噬殆尽了！”

烟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引起了一片哗然。

“不会吧，竟然在烟纹姑娘死后，将她的尸体扔到乱葬岗？”

“是啊，就算是寻常百姓家，死了人也要买一副薄棺安葬啊。”

“看那时家公子一副情深不寿的样子，如果真是用情至深，又怎会忍心让烟纹姑娘曝尸荒野？”

众人如同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纷纷议论起来。与此同时，祁玄胤早已安排好的“水军”，也开始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依我看，这时家公子所谓的深情不悔，不过是为他自己狼藉的名声，找一个台阶下罢了。”

“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我们跟随赵姑娘一同去迁坟，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对！我们跟着赵姑娘一起去迁坟，看看烟纹姑娘是不是真的被扔在了乱葬岗！”

“烟纹姑娘生前待我不薄，我也要去！”

“所谓入土为安，谁能为烟纹姑娘妥善安置身后事，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时非翎一听到“乱葬岗”三个字，立刻慌了神。他事后也曾向父亲打听过此事，但当时他病得太重，等他派人去寻找时，早已找不到烟纹的尸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