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孽缘

时非翎感到一阵眩晕，他微微侧过头，躲开了柳氏伸来的手，藏起了眼底那抹深深的厌恶。这几日，他虽是昏迷不醒，却并非一无所知。

柳氏在他昏迷期间，是如何指使下人粗暴地对待他，又是如何在床前恶语相向，诅咒他早日归西，他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再看她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父亲说得对，一个家族想要崛起，必须仰仗强大的外力，而联姻便是最好的手段。更何况，他与柳家的这门婚事，是用烟纹的性命换来的，绝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他必须从柳氏身上，攫取到足够的好处，才对得起烟纹的牺牲。

柳氏见他不领情，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转瞬间便恢复了温柔的神色，柔声劝道：“夫君，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吧，不然身子何时才能好起来？”

时非翎仿佛被柳氏的话打动，缓缓转过身，眼中带着感激：“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既然我已经醒了，这药还是我自己来吧，夫人也多多保重身体。”

说完，他从柳氏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吩咐一旁的雀儿：“送夫人出去，然后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自从烟纹离世，时非翎便立刻将烟纹身边最得力的雀儿和风寻调到自己身边。一来是为了替烟纹保护他们，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内心一丝慰藉。只要看到他们二人，就好像烟纹还在身边，从未走远。

想到烟纹，时非翎的心头便涌起无尽的苦涩。他从枕下摸出那本日记，轻轻翻开。上次他只看了十页，便觉气血翻涌，吐血昏迷。可烟纹留下的这本日记，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想知道，烟纹究竟有多少未曾说出口的情意。

“今日，时非翎深夜才归家，我发现他在学院时总是舍不得吃午饭。我给了他一百两银票，让他别亏待自己。他望着我，眼神真挚，许下此生绝不相负的誓言。我心中欢喜，也相信他的承诺，相信他此生定不会辜负我……”

时非翎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感受着烟纹从未表达过的心意。原来，烟纹那么早就开始喜欢自己了吗？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座破旧的祖宅。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孤零零地住在破败的院落里，替父亲守着祠堂。

他清晰地记得，那日深夜归家，在路上遇到一位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子。她脸上有些污渍，但眼神却是那般自信从容。她问自己，能否借住在宅中，她说，她会付租金的……

时非翎想着想着，面色柔和下来，眼睛虚望着前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仿佛回到了过去。

但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烟纹那清澈的眼眸，变成了火海中绝望又愤恨的神色。

时非翎再次感到胸内气血翻涌，他慌忙合上日记，不敢再看下去。

若人生只如初见……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用拇指反复按压眼角，想要逼回那汹涌而来的泪意，他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父亲今日眼中的决绝，他岂会不懂是什么意思。他一定要活得风风光光，否则更对不起烟纹为他筹谋的未来。

烟纹能帮他从庶子变成嫡子，最终在一众时家子弟中，被选为少家主，他又怎能轻易地，让烟纹与他的共同努力付诸东流。

今后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将是为烟纹而活，他相信，烟纹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庸王府内，顾萧彬看着再次昏倒在床榻间的烟纹，神色餍足地为她拨开额前汗湿的碎发，将人抱起，走向浴桶。

他抱着烟纹，坐在温热的浴桶中，惬意地闭着眼，心中盘算着，等休沐日，带小丫头去王府的温泉庄子住上两日。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女子被拦在门外，正大声冲着书房喊道：“表哥，我是娇娇啊，让你的人放我进去，是姑祖母让我来府上找你的。”

一听到“沈娇娇”三个字，顾萧彬瞬间皱起了眉头。他明明已经明确拒绝过她了，怎么这人还是追到府上来了？想必是太后授意的，顾萧彬一阵头疼。他太了解自己的皇祖母了，一旦下了决心，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他知道漠羽绝不会放人进来，于是也不着急。他将烟纹抱出浴桶，慢条斯理地擦干两人身上的水渍，又将烟纹抱回新换过的锦被中。

此刻烟纹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般，悠悠转醒，但也只是皱了皱眉，便又翻身睡了过去。

顾萧彬见状，宠溺地笑了笑，继续穿好衣衫，系好玉带后，才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沈娇娇见顾萧彬终于现身，立即压下心中的不耐，小步挪到他的近前，拉长了嗓音，娇柔地唤了一声：“表哥～”

顾萧彬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他烦透了这些女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意。在他看来，爱慕应该是双向的，身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并不能显示男子的魅力，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