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疯笑的告别

慕梦泉，这位曾经在府中高傲明艳的女子，如今却蜷缩在后院的厢房里，形容枯槁，仿佛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生命光彩。这一天，慕雪篱在七姨娘的搀扶下，决定去见她最后一面。

刚靠近厢房，刺耳的笑声如魔音一般震得人心悸。那笑声疯癫而绝望，时而高亢，时而断裂地低回，仿佛一个深陷泥沼的灵魂做了最后的挣扎。七姨娘扶着肚子轻声叹息：“她最近就这样，疯疯癫癫，又闹得府上安宁不再。你爹爹还说等回来后，就把她送到乡下别院，让几个婆子看着她。也罢，也罢……”

慕雪篱推开房门，却没有迈入，只远远站在门口张望。屋里的女子似乎察觉了动静，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明明是熟悉的脸庞，却让慕雪篱心底生出丝丝寒意。如今的慕梦泉，头发蓬乱如野草，眼睛布满猩红血丝，脸色惨白地像浇了石灰。那模样，像是从地狱爬出来，过于骇人。

慕梦泉怀中紧抱着一个枕头，动作怪异地轻拍，口中哼着走了调的摇篮曲。她的神态游离，笑声忽大忽小，疯癫无章，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与她隔绝。看到这一幕，慕雪篱回头对七姨娘嘱咐：“姨娘，你留在门外吧，别进去。我自己看她一眼就好。”

七姨娘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护着隆起的腹部，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篱儿，你可要当心些。”她的语调里是无法掩饰的怜惜。

慕雪篱沉着步伐走入房内，直至慕梦泉面前。那尖锐的笑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虚弱和萎靡。眼前的女子垂头坐着，像风中凋零的花瓣，毫无生机。

“慕梦泉，你还记得我吗？”慕雪篱试探着开口。然而，对方犹如石雕般静默，连眼眸都未轻轻眨动一下。慕雪篱皱了皱眉，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心下微微一叹，她干脆伸手握住慕梦泉枯瘦的手腕，试着探她的脉象。身为女子，小产本已是元气大损，可她不仅未好生调养，还日日疯癫嘶吼，身体的底子早被掏空。那脉象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此刻的慕梦泉，无疑是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慕雪篱放下她的手，转身就走，却在心底生出少许怜悯。这怜悯并非对慕梦泉的人生，而是对她的命运。曾经，她不择手段地抢夺旁人的丈夫，还间接害死了自己的至亲；而如今，她也尝到了那因果轮回的滋味。一切，或许都是罪有应得。

然而，就在她跨出房门的一刹那，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极轻极弱的呼唤：“姐姐……”

慕雪篱顿住脚步，转头倾听，却只听到慕梦泉依旧胡乱哼唱着童谣，歌曲愈发细弱，连勉强辨出一句完整的歌词都难。片刻之后，房间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咚”响，随后便是死寂。

慕雪篱没有回头，神色冷静地抬眸望向湛蓝的天空。阳光明朗，却无端让人心底升起悲凉。七姨娘吩咐丫鬟进屋查看，过了一会儿，丫鬟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报信：“七姨娘，大小姐，二小姐她……没气了。”

慕梦泉，终于死了。

慕雪篱缓缓闭上眼睛，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却未流下。这一刻，她竟无悲无喜，只是心底掠过一丝解脱般的轻叹：死了，倒也干净利落。或许，她早就去追寻沈离澈而去了吧。

七姨娘捂住嘴轻泣，想去看慕梦泉的遗体，却被慕雪篱拦下：“姨娘，肚子里的弟弟要紧。这府中如今不能挂白，慕梦泉的身份特殊，丧事就免了吧。还是送去城外的寺庙请僧人超度一二便好。”

七姨娘泪眼朦胧地答道：“好，都听篱儿的。我让人给你爹爹写信，让他快马加鞭赶回来。”

如此安排，也算妥当。慕梦泉曾是慕大将军的养女，虽然关系早已破裂，可人都死了，旧日恩怨，也该随她一道埋葬。

慕大将军回来得很快，几乎是在夜色将沉之时便到了府门。据小厮所言，他一路马不停蹄，接连累死了两匹骏马，只为尽快回家。

“四小姐！”他一进门，便紧紧握住慕雪篱的手，焦急地质问：“篱儿，我听你姨娘说，你要离开京城 去哪里？”

慕雪篱怔了怔，反问道：“爹爹不是为了慕梦泉的死回来的？”

慕大将军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他沉默许久，才轻轻叹息：“自然也是。只是，这些事你已经安排好，我年纪已大，见不得生离死别，便不去看她了。如今我回来，最重要的是你和七姨娘。”

慕雪篱心中微暖：“爹爹，那为何不去见她最后一面？遗容已整理妥当，棺木也备好了，明日一早便送出城。”

“算了吧。”慕大将军摆摆手，“人死如灯灭，一切皆随风去罢了。”

他转而又神情急切：“篱儿，别转移话题。你真的决定要离开京城？”

慕雪篱微微一笑，点头：“是啊，我想带着沈尧黎四处走走。”

慕大将军目光闪烁：“那，何时回来？”

这一次，慕雪篱选择了沉默。事实上，她的思绪早已飘得很远。这一去，她便不打算再回来了。至于沈尧黎，他已是一个在世人眼中“死去”的人，一切，都没有回头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