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执法堂之梦

“今日之事，无论你是否有意为之，青衣失责已是事实，自然须罚。”
沈尧黎的声音幽幽传来，低哑的语调拉长，每个字仿佛落在慕雪篱心头的利刃。他眼神冷冽，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却浇灭了最后的一丝暖意，让她如坠寒谷。

“所以，若你日后还敢故技重施，哪怕你想不开自寻短路——无论是青衣，还是你身边那个叫小莲的婢女，都得跟着你一起，陪葬。”

他的声音轻而浅，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好似今日的天气一般无关紧要。然而话语中的冰冷与杀意，却像利刃般刺入慕雪篱的心底。

陪葬！

慕雪篱的瞳孔猛然收缩。沈尧黎的神情毫无波澜，无一丝故意威胁之态，反倒像是在平铺直叙地陈述着不可违背的命运。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他的独断，他的立场，甚至是他的世界观——犯错的主子，下场连累的不止是自己，连身边的人也无从幸免。

昨日，她为报复太后，在众人面前自残。他虽愤怒，却没有波及她身边的人，仅因他破例给了她第一次机会，宽容了她。然而仅隔了一夜，她又旧技重施，愈发无所顾忌。

这一次，他不会再宽宥，更不会再手软。慕雪篱从他的冷厉话语中，读出了这些不可逆转的信息。

一股彻骨寒意袭来，从她脚下生长，渐渐蔓延至全身。她紧缩着身子，牙关几乎打颤。

重生以来，她拼命沉浸在过往的仇恨与愧疚里：恨着沈离澈、慕梦泉，怨着爹爹和七姨娘的亏欠，甚至连对沈尧黎的愧疚，都贯穿了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她一心想着如何复仇，如何弥补，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眼前的男人，早已在黎王朝中被冠之以“恐惧”的象征。他的冷血无情，他的铁腕手段，他的杀伐决断，从根本上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慕雪篱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一瞬间，她的所有言辞都被冰封在马车的沉寂中，仿佛一根无形的绞索将她的小小世界死死捆束。

马车最终缓缓抵达黎王府。沈尧黎冷着脸，毫不怜惜地将她抱下车，交付给侍女豆蔻和荼靡，又命管家召来大夫，随后翻身上马独自离去。

如血残阳映照在他高挑挺拔的背影上，那抹颓丽的光斑竟为这杀戮冰冷的男子平添了一层暖色，只是那暖色中夹杂的杀意，让慕雪篱愈发心如死灰。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怔怔立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直到被小莲搀扶着回到兰苑，她终于如梦初醒。大夫提着药箱上门时，她望着小莲的担忧神色，自嘲地摇头道：“我没事。”

小莲轻声问道：“王妃，您是不是在马车上与王爷起了争执？”

慕雪篱低头沉声回答：“没有。”

可那“没有”却是如此无力。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是她突然陷入迷茫。她自以为的保护与行动，无非是为了改写前世的惨剧，可这样的用心竟成了利用她身边所有人。她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小莲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后劝道：“王妃，王爷已吩咐的大夫还在外候着，您如今脸色不佳，不如将人请进来看看吧？”

慕雪篱刚要拒绝，却想到青衣刚刚领了重罚，随即改口：“让大夫留下吧，青衣用得着。”

不愿多言，她挥手屏退了侍女与丫鬟，再次陷入孤独与惆怅的思绪中。她整个人窝在软垫上，脑海里杂乱无章，理不清这纷繁错综的关系，更无力承载她好不容易掀开的前世记忆。一切看似在她掌控之中，实际上却早已失控。

她怎能告诉沈尧黎，一切皆因她从三年后的地狱回归重生？她无法对他说，也不能讲。这样的言语无异于癫狂，他定会将她送上大夫诊治的路径。

“只怕……”慕雪篱苦笑，再度叹息。烦乱的思绪让她无法入眠，压抑的心情像是巨石压胸，她索性闭上眼，用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

可这一觉依旧难以安稳，梦境随之卷土重来。而这一次，画面不再是前世熟悉的悲剧，而是一出陌生又冰冷的地牢。

昏暗阴湿的环境刺鼻血腥，墙面上溅满暗红的血渍，地板上散落着可怖刑具。惨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地狱的乐章，而那三抹染血的大字——执法堂！

沈尧黎的执法堂！

一道刺眼白光闪过，沈尧黎笼罩在其中。他持一根倒刺长鞭，满是暗红血迹的鞭子飘滴着液体，几乎与空气中的嗜血融为一体。他半个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好似地狱中唯一的活物，一尊杀神。

慕雪篱惊喊：“沈尧黎！”

梦境戛然而止。她蓦地坐起，额头覆满冷汗，并不知身体早已战栗。屋外雷电乍现，如锋刃裂开夜空，似要将天幕撕成两半。

喘着粗气，慕雪篱终于一鼓勇气唤来侍女：“小莲，可曾见过王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