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毒誓

笙婉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一阵阵的抽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攒动，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

楚云像是没察觉到她神情中的异样，依旧专注地捻起丝线，为那朵尚未完成的海棠花增添一抹嫣红。她漫不经心地吩咐着前来通报的宫女：“没空，不见。”

宫女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小姐，”笙婉迟疑片刻，轻声劝道：“往日里殿下怀疑的人，哪个不是直接被拖进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如今殿下还容许您自由走动，说明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楚云闻言，不屑地轻笑一声，并未作答。

殷星皓之所以没有立刻对她动手，无非是因为他也不敢完全肯定自己就是细作，或许她真的能治好他身上的噬神之毒。

“主子他……从小到大，身边之人无一不是带着目的接近的，若是没有这般深重的疑心，恐怕早就被这深宫中的豺狼虎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笙婉。”楚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我可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难道就因为你家主子可怜，我与我娘亲的性命，便可以任他随意践踏，肆意欺凌吗？”楚云紧紧捏着手中的针线，声音冰冷刺骨，“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只会耍小性子的蠢货。我之所以没有离开东宫，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更不想连累我娘。”

她自己死了倒也无所谓——反正她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的这条命，不过是她偷来的罢了。

但是，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而牵连到韩晚娘，这是楚云绝对无法接受的。

楚云缓缓地解下了缠绕在手腕上的小青蛇。

小青睡得正酣，突然被主人摘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亲昵地用头蹭着她的手指，满是不舍与依恋。

然而，楚云却丝毫没有动摇。她将小青放在桌子上，又将自己从头到脚所有的首饰都摘了下来，连同小青一起，推到了笙婉面前。

楚云的首饰并不多。此刻她浑身上下再无任何装饰，如瀑青丝随意地用一方素色帕子扎起，简单地挽成一个短髻。

“你去告诉你家主子，银子，珠宝，我分文不取。住在东宫期间的伙食费，住宿费，我也会尽快还给他。他的毒，我可以帮他治好，若他不信任我，可以喂我毒药控制我，我只求他能放过我娘。”

楚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对了，我本就是个毒师，喂我毒药，他恐怕还要担心我会不会自己就给解了。”

笙婉心中五味杂陈，难受至极。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静默片刻之后，楚云那冷静得仿佛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毒他不信，那蛊呢？他信吗？”

传说中，曾有南疆的蛊师，仅仅用一只小小的竹筒里放出的蛊虫，便在一夜之间屠灭了一座城池，十几万人口尽数丧命。

城中血流成河，所有中了蛊虫的人，哪怕死后，尸身也皆由那蛊师操控。十几万具尸体僵硬麻木，在夜晚蹦跳于城池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只是话本上的一则无从考证的传说。

但这个传说，却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

南疆人丁稀少，但是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强大的国家敢轻易招惹他们。因为他们下蛊的手段，总是悄无声息，令人防不胜防。

而且最关键的是，除了南疆之人，根本无人能解。

这可是比毒药还要可怕得多的存在。

笙婉将楚云的原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了她的主子。

东宫正殿之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两支镶嵌着桃花的珠钗，一枚素银发簪，一对青玉耳坠，静静地堆放在殷星皓面前的桌案之上。

“主子，这可怎么办呀，楚云小姐这是要跟您划清界限呢。”笙婉忧心忡忡地说道，“就连小青都还给您了……还有白娘子，楚云小姐说白娘子养在窗边柜子上的盒子里，也一并还给您了。”

殷星皓斜倚在矮榻之上，一条腿曲起，脚尖抵着榻沿，手臂搭在膝盖上。

他沉默不语，只是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手中的一串佛珠。

楚云有多喜欢这两个小东西，他可都看在眼里。

每天早中晚，她都会雷打不动地按时盯着，从喂食到清理排泄物，全都亲力亲为，哪怕白娘子生性凶烈，不认主人，她也宁愿被蛰得满头包，也要坚持每天抚摸它三遍。

而且……

殷星皓眼眸微暗。

前些日子，他还让人特意去寻了新的毒物，是一只通体金黄色的小蟾蜍，当时他知道的时候，还忍不住联想到了小青和白娘子——这颜色搭配，简直就像是法海一般。

然而，法海还在路上，从遥远的南方被用火盆仔仔细细地供养着，一路小心翼翼地运往京都，它的主人，却已经不想要它们了。

“主子……”

殷星皓抬起头，瞥了一眼情绪外露的笙婉：“你今日的话，似乎格外的多。”

“哦，”笙婉抬起手，指着自己手里捏着的小青蛇脑袋，委屈巴巴地说道：“那可能是奴婢被小青给咬了。小青只认小姐一个主人，奴婢拿着它，它不乐意……小姐说了，小青咬了人之后，会让人浑身无力麻痹，理智直线下降，甚至清零……”

——没了理智，恐怕脑子里想什么，就会直接做什么。

殷星皓无奈地扶额。

他怎么不知道，笙婉竟然还是个隐藏的话痨。

“还有主子……”

“闭嘴。”

大脑晕乎乎的笙婉，默默地闭上了嘴。但是，仅仅闭了一瞬，她就忍不住再次开口叭叭：“主子，您这样对待楚云小姐，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小姐她还差点被您掐死……”

“滚出去！”殷星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失去了理智的笙婉，虽然浑身麻痹无力，但她还是不想离开。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对上了自家主子阴沉冷厉的眼神。

她顿时打了个激灵。

所剩无几的理智，在这么多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与主子的强大威压之下，瞬间清醒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