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汤碗之怒

破碎瓷片与浓稠肉汤交织，热气蒸腾，弥漫着压抑的气氛。韩姨娘紧抿双唇，弯腰拾掇那一地的狼藉。

“娘！”娇小的身影从软榻上跃下，楚云急忙上前，想要帮衬。

“没事，”韩姨娘的嗓音依旧温柔，“锅里还炖着……你快回去躺着，别乱动。”

楚云快步奔至韩姨娘身旁，正欲蹲身，却被楚浔一把推开。

这团乱麻般的事端，搅得他心烦意乱，潜意识里，他抗拒“楚茵筱”靠近晚娘。

然而，这一推搡，竟让素来温顺的韩姨娘勃然大怒：“你这是做什么！”

她奋力推开楚浔，急忙扶住被推得踉跄后退的楚云。

“晚……晚娘？”楚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韩姨娘却置若罔闻，眼中唯有女儿。她心疼地轻拍楚云的后背，柔声询问：“吓着了吗？有没有受伤？”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与不安在楚浔心头疯狂滋长。

他凝视着被韩姨娘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的“楚茵筱”，突然意识到，带着面纱的嫡女，似乎与记忆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太过瘦弱，远不如楚茵筱那般丰腴壮实。

特别是……特别是韩姨娘那满眼的心疼，以及方才那一声急切的“娘”……

轰隆隆——

楚浔的脑海中，雷鸣阵阵，犹如晴天霹雳。

此刻，他才恍然大悟，“楚茵筱”的声音与语气也有些不对劲，少了往日的尖锐与刁蛮。

那清润如玉的声音，因不再如往昔般敬畏胆怯，反而显得格外清澈，以至于他一时竟未认出。

楚浔的嘴唇颤抖着：“洛……是洛儿……么？晚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确认楚云无恙后，韩姨娘的情绪渐渐平复。

“没什么。”她的声音冷淡得让楚浔感到陌生，更让他心生恐惧。她转过身，那双漂亮的浅琉璃色眼眸平静如水，“我要与你和离，休书也行。”

“为何突然，突然要提这个？”楚浔彻底慌了手脚。

楚云这才明白，原主的父亲不仅对庶女替嫁一事毫不知情，甚至连自己的小妾早已不在府中也一无所知。

她内心无语，但并不妨碍她借此机会，再给楚卫氏添一把火：“莫非你还不知道，你那好嫡女为了逃避嫁给太子，将我毁容，塞进花轿顶替？你又是否知晓，为了不让她们的阴谋得逞，我娘被你的贤妻打得卧床不起，食不果腹，还被囚禁在祠堂？”

楚云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尚未痊愈，却依旧狰狞的伤疤。

疤痕虽已淡化，但仍能依稀辨认出，这张小脸曾经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

——那并非属于楚茵筱的容貌。

“洛儿？”楚浔难以置信，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曾驰骋沙场，见过无数被炮火灼伤的士兵。眼前这布满半张脸的烧伤痕迹，足以想象，在鲜血淋漓、尚未愈合之时，该是何等可怖的模样。

“我不知……爹不知……”楚浔目眦欲裂，瞬间红了眼眶。

难怪自他回到京都，便再也无法见到晚娘。

难怪府中的“楚云”总是带着面纱，尽可能地躲避着他……

原来如此。

竟是这般！

楚云缓缓戴回面纱，见楚浔确实毫不知情，心中不由得唏嘘。

她与韩姨娘的遭遇，在将军府根本不是秘密。

而原主的父亲身居府中，竟无一个心腹，无人告知他真相。

更重要的是，这么些天来，韩姨娘的失踪，他竟也一无所知。

唉，离了吧，离了吧。

自己的娘亲自己来守护，至于这个狗男人，就和他的正妻嫡女一起过日子去吧！

“晚娘……我们先回家再说……洛儿，跟爹回家。”

韩姨娘后退一步，躲开楚浔伸来的手，只是淡淡地重复：“我要与你和离。”

楚浔从未想过，晚娘会提出和离。

他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来医治洛儿，我绝不会放过楚卫氏的，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楚浔。”韩姨娘疲惫地打断他，“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我……”

“十二年前，辞儿离世之时，你也是这般说的！”韩姨娘突然歇斯底里，积攒多年的愤怒瞬间从这具娇小柔弱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这些年，你说为了我和孩子们好，故意冷落我们，可结果呢？辞儿出事了，你不相信我的话，没有证据便不动楚卫氏，我可以理解。可如今，洛儿也被她们害得毁容！”

“休想，休想再伤害我的孩子！楚浔，你护不住，我来护！”

楚浔愧疚自责，心痛难当。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被韩姨娘警惕地护着楚云后退，本就紧缩疼痛的心脏瞬间又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他近乎卑微地哄道：“我知道你生气，你要是生气就拿我撒气……可这里是东宫，你如何护得住洛儿？”

“没错，我是奴籍出身，比不上你这位护国大将军。”韩姨娘不为所动，“好歹我还有条贱命，护不住便用命来护，也比你强。”

再次扎心。

楚浔的声音颤抖着：“我错了，晚娘，我错了……我会将你扶正，将楚卫氏赶出去……绝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了……”

韩姨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可知，真正容不下我的，究竟是谁。”

楚浔瞬间僵住了。

真正容不下韩姨娘的……并非楚卫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