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归人

夜幕低垂，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飘飘扬扬地洒落。镇国将军府内，红灯笼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勉强驱散着冬日的寒意。

胖婆子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在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油腻，她谄媚地对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楚浔说道：“老爷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要是让少爷听见了，心里该有多难受啊！少爷他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等过两年，自然就懂事了。”

楚浔浓眉紧锁，脸上写满了不悦。

可是一想到楚卫氏的嫡女刚刚风光无限地嫁给了太子，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嫡子，就算心中再多的不满，也只能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

他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陪着楚卫氏用过了晚膳，这才慢悠悠地在府里溜达消食。

吃饱喝足的楚大将军，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后花园里转悠了一圈，待确认四下无人，便脚下一拐，急匆匆地朝着韩姨娘所住的院子赶去。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声：“晚娘！”

然而，院子里却黑灯瞎火，静悄悄的，仿佛一片被遗忘的角落。

楚浔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为了能早日见到心心念念的她，他不顾鞍马劳顿，硬是快马加鞭，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地提前赶回了家，难道她就不想早点见到自己吗？怎么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楚浔不由得放缓了声音，轻声唤道：“晚娘，我回来了。”

“老爷，老爷！”一个丫鬟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拦住了他的去路，语气紧张地说道：“老爷，二夫人她这两天着了风寒，身子不适，早就已经睡下了，现在恐怕都睡熟了！”

“风寒？”楚浔听了，顿时一愣，随即紧张地问道：“情况严重吗？怎么会突然得了风寒？”

“也……还好……”那丫鬟支支吾吾的，眼神闪烁不定，“大概是二夫人不小心着了凉，夫人已经派人请了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

楚浔听罢，顾不上其他，抬腿就要往院子里走。

“老爷！”丫鬟见状，连忙再次拦住他。

夫人可是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让老爷发现，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韩姨娘！怎么能让老爷进去呢！

“二，二夫人她喝了药，好不容易才睡着，要是吵醒了她，让她不能好好休息……这样病也好得慢啊。”

楚浔锐利的目光如同老鹰般，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拼命阻拦自己、紧张得满头大汗的小丫鬟，仿佛要将她看穿。

小丫鬟被他看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许久，那充满压迫感的可怕目光才缓缓移开。楚浔默默地叹了口气，抬脚走出了院子。

……也罢。

晚娘的身体一向虚弱，生了病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明天再来看她吧。

楚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楚卫氏的院子。支撑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信念如今落了空，疲倦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走到庭院中央，困意袭来，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就在这时，只见庭院两旁突然转出两个身着华丽衣裙的年轻少女，她们娇笑着，亲亲热热地围了上来，一边一个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老爷~”两个少女的声音娇滴滴的，腻得发软，“老爷您平定叛乱，立下了大功，一定累坏了吧？夫人特意让奴婢们来服侍老爷您歇息~”

少女们年纪轻轻，娇嫩可爱，温柔又体贴。

仔细看去，她们的眉眼之间，竟然还隐隐约约地有着几分韩姨娘年轻时候的影子。

楚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挥衣袖，毫不留情地将两个少女甩开。

两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哪里经得住力大无穷的楚大将军这么一挥，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狼狈地摔倒在地。

楚浔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思，被打扰的疲惫瞬间化为怒火，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怒气冲冲地推开卧室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夫君这是怎么了？难道妾身送来的那两个瘦马，不合夫君的心意吗？”楚卫氏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显然已经准备歇下了，她的神情平静得有些诡异。

“你这是什么意思？”楚浔怒声质问。

“妾身能有什么意思呢？无非是替夫君着想罢了。难道，夫君不喜欢吗？”楚卫氏反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楚浔脸色阴沉得可怕。

本来没有见到韩姨娘，就让他心情十分低落。他原本打算在楚卫氏这里好好睡一觉，平复一下烦闷的心情，结果她却给他整了这么一出？

夫妻二十载，难道她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好色之徒吗？

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却无处发泄。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走到一旁，拿起自己的盔甲。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楚卫氏见状，皱着眉头问道。

走到门口，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浔才冷冷地说道：“我是提前回京，必须要尽快进宫面圣，向皇上复命。”

“明天再去不行吗？”楚卫氏追问道。

哪里有这么着急的道理？楚浔对皇上忠心耿耿，而皇上也对他十分宽容，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然而，楚浔并没有回答她，留给妻子的最后一句话，是飘散在冬日凛冽寒风中的警告：“把她们送走。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

楚云陪着韩姨娘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准备启程回宫。

回宫的马车里，多了一个人——韩姨娘。

韩姨娘的心病，无非是自己的女儿。楚云索性就将韩姨娘接到宫里来住，这样也能更好地照顾她，对她的病情也大有裨益。

反正韩姨娘这个角色，楚云还挺喜欢的，以后可以每天和她待在一起，还能解解闷儿。

“我这可是帮殿下把人质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呢。”马车上，楚云振振有词地说道，“反正把她放在城郊是养，把她放在东宫也是养。东宫那么大，想必殿下是不会介意的。”

笙婉站在一旁，掩嘴偷笑，她将已经有些冰凉的手炉重新装好新炭，然后递给韩姨娘。

韩姨娘默默地观察着这位东宫的大宫女，见她和女儿之间的互动亲密自然，心里暗想，看来她的女儿在东宫……过得应该还不错吧？

宫里的下人都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

如果她的洛儿当真被太子厌弃，这些下人，尤其是像笙婉这样贴身伺候的大宫女，肯定不会尽心尽力地服侍一个失宠的主子。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在皇宫里尤为盛行。

不过，洛儿好像也真的改变了很多。

她变得爱笑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内敛胆小，也敢大大方方地直视别人的眼睛了。笑起来的时候，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仿佛闪烁着点点星光，灵气逼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洛儿，你跟娘说实话，你跟太子……”韩姨娘有些担忧地凑到楚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同房了吗？”

如果她的女儿没有毁容，凭着洛儿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或许还有可能得到太子的宠爱。

……可问题是，那张原本倾城绝世的脸，如今已经被彻底毁掉了。

楚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韩姨娘这个问题，她有些尴尬地看了对面坐着的笙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