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噬神

一提到正事，虞离澈果真从宽大袖袍中掏出那卷宗。楚云迫不及待地接过，急切地翻开，从头细细研读。

卷宗的第一页，时间被清晰地记录着：圣元十五年，距今已有三年之久。这一页详细记录了殷星皓的脉象，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晦涩的描述，最终在此页的末尾，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确诊：中毒，毒名“噬神”，毒根深种，已逾十年。

殷星皓中毒竟已超过十三年？他今年不过二十岁，那岂不是在他年幼之时，便已身中剧毒？

“噬神”之毒……这名字，着实令人玩味。

“是不是从未听过这种毒？”虞离澈敏锐地捕捉到楚云眼中的疑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名字可是我起的！此毒恐怕源自西域或南疆，在中原实属罕见，因此我便起了个极其贴切的名字。”

贴切？楚云眼神微妙，紧紧地盯着这个“噬”字。

她的确从未听闻过“噬神”之名。在毒药的命名中，“噬”字并不罕见，如噬心、噬骨，通常用于形容毒发时的剧烈疼痛，如同万蚁噬咬，百虫啃食。然而，疼的却是“神”……

楚云再次仔细研读脉象记录，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指的是侵蚀神志吗？”

“没错！”虞离澈赞许地看着她，“你再往下看，后面详细记录了毒发时的症状。”

紧随其后的是十几页的详细记录，事无巨细地记载了虞离澈初次为殷星皓把脉的经过、他所记录的第一次毒发症状、所用药物，以及第二次毒发症状。看完这些，楚云心中的猜测逐渐得到了证实——殷星皓暴虐的名声，恐怕正是这“噬神”之毒所致！

卷宗中记载，殷星皓第一次毒发时，正被幽禁在东宫的地牢之中。整整一夜，他都处于狂暴嗜血的状态，将死牢里所有的囚犯屠戮殆尽。那一夜，血流成河，第二日清晨，整个地牢之中，除了他之外，只剩下一地的残肢断臂。

虞离澈所用的药物，主要作用是唤醒殷星皓的神志——毒发之时，他完全丧失理智，见人便杀，唯有杀戮才能让他稍感平静。而第二次毒发时，情况明显有所改善，当晚毒发时，大声呼唤他，他会有片刻的动作凝滞。

然而，效果并不显著，除了那一次短暂的停顿之外，他的神志再未清醒过。

楚云快速地翻阅着后面的记录，直到最近三个月的记录时，才再次放慢速度，仔细研读。

这三年来，殷星皓服用了大量的药物，每次都能带来些许改善，可惜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药物的效果越来越差。直到最近几个月，即使将药量加倍，毒发时的症状也未见明显好转。

楚云越看越兴奋，忍不住搓着双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虞离澈见状，顿时大喜过望：“你有办法解毒？”

“……那倒还没有。”楚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虞离澈闻言，顿时无语，嘴角微微抽搐：“那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咳，罕见奇毒嘛，平时根本见不着……”楚云小声嘟囔着。解不了毒才兴奋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大概就像是，学霸好不容易遇到一道充满挑战性的难题时的心情吧？

突然，一个爆栗敲在了楚云的脑袋上。

“嘎嘣”一声，清脆悦耳。

身着一袭白底红纹锦衣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楚云的身后。楚云捂着脑袋，呲牙咧嘴地转过身，发现他已经斜靠在不远处的罗汉床上。

太子殿下手中拿着一封黑色漆皮的折子，看那材质与款式，极像胖婆子描述的东宫密函。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将密函打开，狭长的瑞凤眼慵懒地微垂着。当他察觉到楚云的视线时，眼皮轻轻一掀，眼尾那颗原本并不起眼的泪痣瞬间变得鲜活而艳丽，宛如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妖冶而魅惑。

楚云猝不及防地撞进这样一双意味不明、眉眼含笑的眼眸之中，顿时感觉自己的视线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了一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过身去。

靠……之前见到殷星皓，都是在小命随时不保的情况下，再加上他深不可测的气质，很难让人专注地欣赏他的外貌。

然而，刚刚那一眼，着实惊艳至极，简直是楚云这个母胎单身颜狗的视觉盛宴。

这也太妖孽了！如果殷星皓是个女子……那她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到昏君的快乐了！

由于殷星皓中毒的时间过于久远，单凭脉象，根本无法推断出详细的“噬神”毒药配方。

楚云抱着那厚厚的卷宗，整整研究了一夜，简直亢奋到了极点。

难得啊，真是难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丝毫没有头绪的毒药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殷星皓都已经起身了，楚云却还在奋笔疾书，根据虞离澈所开的每一种药，以及殷星皓的状态，摸索着推断毒药的成分。

然而，仅仅是导致“头痛欲裂”的毒草，就有成千上万种之多。更何况，还有一些本身无毒，或者不会导致头痛的草药，但两种甚至三种以上一起服用，反而会产生头痛的症状。

殷星皓站在床边穿戴衣物，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凝视着不远处那埋头苦读的少女。

虞离澈早就回去补觉了，楚云沉迷于学习，早就把那些有的没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反正殷星皓也没有赶她走，她索性大大咧咧地脱掉鞋子，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头乌黑的秀发倾泻而下，垂落在椅背上。厚厚的卷宗被她翻到了最后几页，而桌面上则铺满了写满推理过程的宣纸。她时而灵光乍现，神色舒畅地奋笔疾书，时而咬着笔杆，紧蹙眉头，陷入沉思。就连她脸上那黑红色、狰狞的伤疤，也在昏黄而温柔的烛光下，变得柔和了不少。

这画面，显得格外岁月静好，甚至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直到寝殿的门被轻轻地打开又合上，楚云才猛然惊觉，原来天已经亮了，而殷星皓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