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藏在衣裳的心事

乐北侯府总算回了消息，说方澜晴已经平安归来，并未出什么事。然而谭离多日不曾觐见，这件事还是让炎玖顾心中隐隐不安。白日里专注于朝政的他，到了寝殿却不自觉地失了神。

一阵轻柔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皇上！”

炎玖顾回过神来，见到程初昔站在自己面前，便笑着问道：“爱妃什么时候来的？”

程初昔微微低头，眼眸避开炎玖顾的视线，却轻柔地回答：“臣妾方才就一直在这里。”说罢，她拾起茶壶，盈盈倒了一杯茶，递到炎玖顾的手中。

接过茶杯，炎玖顾看向眼前的程初昔，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情绪。他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眼中那抹隐忍和坚定的光芒，总让自己误以为她是方澜晴，他何至于对程初昔心生如此复杂的感情？思及此，他很清楚，这对程初昔来说未免太过不公。

“天色已晚，皇上早些休息吧。”程初昔起身，恭敬地行了礼，“臣妾告退了。”

正当她转身离去时，炎玖顾忽然语气平静地开口：“今夜留下来侍寝吧。”

程初昔轻轻一笑，语带调侃：“皇上记错了，今天是十五，应由皇后娘娘侍寝，臣妾可不敢坏了规矩啊。”

炎玖顾闻言顿觉失言，随即摆手说道：“的确是朕糊涂了，叫刘公公送爱妃回去吧。”目送程初昔离开时，他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乱，仿佛哪里依旧对不起她。

少顷，宫门忽然被推开，孙缕菩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作为他的结发妻子，也唯一的皇后，炎玖顾对她始终信任，且总是免去繁琐礼节。他的目光随即停留在她的身上，只见卸下凤冠明服的孙缕菩竟有几分恬淡安然，完全不像宫廷后妃那般有锋利的气息。

孙缕菩不言不语，自顾坐到了程初昔方才离开的座位上。炎玖顾看着她，忽而开口：“缕菩，你说为何朕最近总觉得身心疲惫？”

孙缕菩闻言，也不显惊讶。毕竟从初嫁入宫那日起，她便习惯了炎玖顾在无人时如此称呼自己。如今听来，竟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意味。

“皇上肩负天下之重，疲惫实属寻常。只是缕菩为女子之身，无法分担皇上的劳苦，实在惭愧。”她神色间流露几许忧伤。

炎玖顾忽然笑了，嘴角透出些许宽慰之意：“缕菩此言差矣。国丈虽年迈，却仍领孙家之人戍守边疆，这已是大功一件。而你——若非困于这皇宫，必定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孙缕菩微微低首，轻声道：“皇上过奖了。”

炎玖顾缓步上前，执起她手，将她引至床榻。期间，孙缕菩始终安静，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垂首之姿恍若雕塑。此刻的龙凤鸾恩，唯有一室轻语呢喃。

翌日上午，刘公公敲了敲寝殿门，唤道：“皇上，皇后娘娘，已到辰时，可以起朝了。”

孙缕菩伸手轻推炎玖顾，似是催促双方共同起身，炎玖顾却低头在她额前印下一吻，随即将她按回床榻，低声道：“不急，缕菩再睡一会儿吧。待朕回来，带你去个地方。”

炎玖顾起身更衣，妆点仪容。他素来清简，连丫鬟都不喜伺候，平时也不过让人备妥衣物，自己动手罢了。

炎玖顾离开后，孙缕菩再难入眠，目光落在顶上的明黄色床幔，不禁怔忡。时光荏苒，这床幔换过许多次，却始终维持她进宫时的模样——明黄虽不那么刺眼，却似每一针线都带着沉甸甸的回忆。

她着寝衣起身，走至书案前，铺开信纸道：“缕菩多年学会了隐忍、不计较，只愿你们安然无忧。”她写下一封信，也不知父亲会否收到——毕竟后宫女子与娘家联系向来受限。然而，写信或许不过是她心中唯一的寄托吧。

准备更衣时，孙缕菩看着挂在榻边的华服，只觉得刺目。这时，炎玖顾忽然推门而入，面带笑意，手执锦盒：“还好你没换衣裳。前些日子进贡了一批布料，据说冬暖夏凉，朕特意让人给你做了一套衣服，刚刚送到。穿上它，随朕出去走走。”

孙缕菩接过锦盒，轻应：“是。”转身进了屏风。片刻后，她换上一套鹅黄色及地长裙，领口、袖口及裙摆都绣着白色菱纱。裙裾飘然，青丝自然散落。炎玖顾静静地看着，神情一愣：许是她的装扮让他恍然意识到，这个女子不过刚满二十岁啊。

炎玖顾上前，轻挽发髻，随手挑了一支银色步摇插上，嘴角微扬：“甚好。”

孙缕菩原本跟在他身后，却被一把拉到身侧。宫门外，一辆普通马车静候，只有一位侍卫驱车守护。一路上，孙缕菩始终低着头，仿佛仔细端详自己的衣裙。

终于，马车停在乐北侯府。炎玖顾扶着孙缕菩下车，门口侍卫见状惊得急急跪地，却被炎玖顾制止，一手做了个禁声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