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谁是莫回

莫回院依旧如往日般寒凉入骨，仿佛清冷已经融入了每一寸砖瓦。夜风吹拂，帘幔微微翻起，竟意外带来一阵馥郁的花香。

屋前的廊下，晓音独自守候，目光低垂，神色间掺杂着连日的忧郁。与莫回相伴许久，她的脸上也早染上几分莫回特有的落寞。方澜晴与楚咎缓步走入，晓音竟毫无察觉。

“晓音，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去歇息？”方澜晴轻声一唤，温柔的嗓音仿若从薄雾中飘来。

晓音闻声，浑身一震，吓得猛然起身，连忙行礼：“夫人恕罪！楚公子恕罪！奴婢……奴婢……”

“无碍。”楚咎摆了摆手，打断了晓音的慌乱，柔声问道：“姑娘睡了吗？”

晓音深吸一口气，让心绪稍稍平复，回道：“姑娘在后院。”

楚咎随即吩咐：“我与夫人有些事需与姑娘商议，你且回屋歇息吧。”

晓音略显踟蹰，却还是恭敬退下。楚咎走到方澜晴身侧，微微颔首示意，领着她穿过莫回的屋舍。一路绕过圆拱门后，潜藏在夜中的花香愈加浓烈，仿佛要卷走所有的疲惫。

此地隐秘之极，莫回院竟还藏有这样的风景。环顾周遭，只见花藤遍布，草蔓交缠，柔和月光洒下，显得别有情致。不远处的亭台间传来悠扬的筝声，袅袅似烟，勾人魂魄。

循声而望，只见一袭白衣的莫回静坐亭中，素手拨动银筝，清瘦的身影融在月色与花影间，美得令人屏息。今晚的筝声却并无昔日的愁绪，而是多了几分轻快的韵致。

“真是绝妙的琴艺。”方澜晴轻声感叹，“她的筝音竟有种能将人心事尽数牵引而出的魔力。”

而此刻，真正被吸引的并非方澜晴，而是楚咎。他怔怔望着亭中人，目光随着乐声微微颤动，神色里隐隐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哀伤。

不知为何，他忽然轻叹一口气，低语道：“许久未听到她弹奏这样轻快的曲子了，可是……我竟要亲手打破这份宁静。”

方澜晴未言，只是扬起水袖轻轻拍了拍楚咎的肩膀。她细微的动作却惊动了楚咎，也惊了那亭中的白衣人。莫回霍然起身，一声清喝：“谁！”

月光明亮，花叶微颤，楚咎与方澜晴从掩蔽的花丛后缓步而出。莫回微微一愣，随即欠身行礼：“莫回见过夫人。”她的目光闪过几分复杂，侧过身又道，“见过楚公子。”

方澜晴俯身轻扶她，柔声道：“这些虚礼，你本不该行。”

莫回的神色微微一滞，略有几分变幻，转而望向楚咎。却见楚咎沉默许久，终于低低开口：“辞儿，夫人已然知晓一切。”

这短短一句话像投石入湖，立刻激起巨浪。莫回的声音骤然拔高，颤抖而急迫：“什么？”她垂下头，不愿再看二人，掩藏在袖中的双手攥紧得微微颤栗。

楚咎的情绪反倒先绷不住，他抬手轻握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辞儿，我明白你想隐瞒，可是……我又怎能看着你一直这般自欺欺人？”话音未落，他看到莫回眼中汇聚的泪水，顿时一滞，握着她肩膀的手猛然松了力道，低语一声：“对不起。”

“莫回乏了，恕不再留二位。”她垂首躬身，绕过桌案，疏离冷然地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方澜晴的嗓音轻然响起，却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既然是谭辞，又何必活成莫回？你真的以为，这样做是为了侯爷好吗？”

白衣女子脚步微顿，却并未转身，音调冷得刺骨：“莫回也罢，谭辞也好，还请夫人少管闲事。至于楚公子，不要忘了，这一切与你又何尝无关！”

说罢，她拂袖而去，甚至未再回头。方澜晴有心追上，却瞥见楚咎僵立在原地，眉头紧锁，脸上的疲惫和难堪无处可藏。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喃喃低语仿佛自嘲：“她每一句话，竟都似在折磨我。”

“楚公子，”方澜晴走至他身旁，淡声提醒，“莫要因一时的痛楚，便误以为这就是对她的好。”

楚咎长叹一声，所言如释重负，迈开步伐跟上了她的脚步。

而独归房中的谭辞，关上门的瞬间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她背靠着门，身子止不住发颤，泪珠一一滑下，似断线的珍珠，瞬间浸湿了衣襟。

门外，楚咎轻轻叩门，嗓音颤抖中带着挣扎和恳求：“辞儿，你究竟还要瞒我到几时？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为何这样做，才是你口中的保护侯爷？”

然而，谭辞没有回应，只是无声地任由泪水染湿胸前。

门外的楚咎愈发焦急，抬声说道：“辞儿，若你觉得是我的过错，那我楚咎现在便去候爷面前请死！你无须再为此责备自己。”

“够了！”门忽然打开，谭辞冲出，猛然从后环抱住楚咎的腰，泪水更是喷涌而出，她呜咽着，话语断断续续：“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

方澜晴悄悄退开，留两人独处。而楚咎回身，正欲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却见她如断线的木偶般瘫软倒下。他情急之下，将她抱至床榻上，轻柔放下。

躺在床上满目涣散的谭辞依旧哽咽：“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逼我……”

那一刻，楚咎喉头哽住，竟一个字也再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