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十载谜局

长念的身影依旧显得瘦弱无力，刚踏入屋内便踉跄了一下，方澜晴立刻快步迎上去搀扶，不让她受到丝毫磕绊。同一时间，秦承恩安静地站在一旁，双手交握，头低垂得几乎要与地面相贴，始终不敢直视方澜晴的目光。方澜晴见此情景，心中不由冷笑：这般畏缩，又如何胆敢做出败德之事？

“小姐过得可好？那位乐北侯究竟是如何之人？轻儿还一切安好么？”长念一连串的提问中带着急切关怀，方澜晴却只是以浅浅笑意回应，只言片语间依然心平气和。

十年的相伴早已让她与长念的感情深沉如海。方澜晴牢牢握住长念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眼前这份久违的亲情会再次悄然流失。

良久，她终于缓缓开口：“姑姑安然无恙，我自然也没什么可担忧的！”随后目光转向秦承恩，温声说道：“承恩哥哥，你也坐吧！怎地今日表现得如此拘谨？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秦承恩闻言，艰难地在两人对面坐下，却依旧未发一言。他的鬓间发丝束在银冠之中，却隐约露出额前的薄汗，方澜晴暗自思忖：像他这般胆怯之态，究竟如何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中过了这么多年？

长念长叹一声，将话题引向别处：“想不到啊，小姐这么快便嫁作人妇，还替夫人和老爷报了仇。他们若泉下有知，也该颇为慰藉吧！”

这话一出，方澜晴心中忽起不适，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为何那些由她至亲至爱的口中说出的每字每句，总要以“母亲”作为刺痛她的利器？秦畴是如此，谭离是如此，便连长辛和长念亦是如此地刺挠她。

她强压下内心的波澜，带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姑姑莫要提这些叫人难受的旧事了，你可曾见过长辛姨娘？”

长念点点头，语气略显无奈：“见过了。我是想着劝她出庵，与我作伴解解寂寥，霄翎也帮着劝过，她却偏要留在那静心庵里清修。”

方澜晴温声与长念交谈又许久，从外公找她的经历讲到曾经遇到的美人哥哥谭离，又提到轻儿虽年纪尚幼，却似与方霄翎生出几分情愫。长念听得笑声朗朗，暖意流溢，一如双木山晴朗的好时光。

转眼间已过午时，谭离几次更换茶水，心中暗暗吐槽：“早知她们只是闲话家常，我何必白跑这一趟！”

秦承恩终于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不安：“念姨，出来久了，我们该回去了。”他依然不曾抬头，与方澜晴的目光若即若离，生怕相撞。

长念点头应了，随即起身向方澜晴告辞。未料到她还未跨出一步，方澜晴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那一瞬间，长念的动作僵硬如雕像。

“姑姑和承恩哥哥急着离开，莫不是要好好弥补这错失的十年母子情？”方澜晴淡然一笑，目光却像箭般扫过两人，示意他们重新坐下。满脸笑意的她再次开口：“姑姑这十年始终伴我左右，为了承恩哥哥包容了多少委屈，承恩哥哥可不要因此记恨我啊！来吧，澜晴在这里向承恩哥哥赔个大不是！”

说罢，她举起茶杯，动作从容自若，竟颇有以茶代酒赔罪道歉的架势。那毫无避讳的态度，让对面的两人脸色难堪至极。

沉默许久后，长念终于低声开口，嗓音中满是复杂情绪：“小姐原来早知此事……”

秦承恩闻言，身形猛地一震，惊愕不已。那份猜疑袭上心头刚刚复燃便被长念的承认扑灭，他竟无言以对，心中情绪翻滚如暴雨肆虐，他像是吞下了百味瓶，苦涩与甘甜混杂，难以分明。

方澜晴淡淡笑意未变，用几分调侃的语气悠悠说道：“初时见承恩哥哥与姑姑相貌竟有几分相似，我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呢。如今姑姑竟愿冒死相助承恩哥哥救下最怨恨之人，想来不是对承恩哥哥情谊深厚，便是对秦畴有所不舍。我不过随意猜测一二，却没想到竟全中。”

秦承恩猛地回过神，凝视长念，咬牙切齿地问道：“念姨？”

“怕是该改口了。”方澜晴淡然接话，眼中笑意已然敛去，语气却骤冷如霜。

长念面对秦承恩的目光，无奈苦笑，继而轻叹，低声道：“小姐所言句句属实。夫人出嫁时，老庄主命我和长辛陪同，却因我已有身孕，你父亲犹豫再三，毕竟此事见不得光。因赌气，我随了小姐一起走，待在雪院里直到生下你。后来将你送至你父亲手中，他却遮掩事实，对世人宣称你的母亲早已过世。我心灰意冷，此后便再未长留聚龙庄。偶尔归家不过是为了看看你。”

秦承恩木然坐着，像一具被言辞刺穿的雕像。他心乱如麻，这桩重大的隐秘真相揭开得如此突然，他眼前的世界瞬时破碎。他回忆起幼年时在“念姨”怀里哭诉自己无母的孤苦，才意识到当时的“念姨”心中承受了多少痛楚与矛盾。她为何又是如此冷淡，竟连他也一生隐瞒不语？

长念忽然转身，面向方澜晴便欲跪下，两行浊泪从苍老的脸庞滑落，带着无法掩饰的自责与凄凉。方澜晴见状，忙伸手把她扶住，力道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姑姑向我认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跪！”

重新坐回椅中，长念垂首低语：“小姐连让我赔罪的机会都不给么？”

方澜晴看着眼前这个曾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亲人，心中一片柔软，终究狠不下心。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姑姑救她心爱之人，承恩哥哥救父亲，这本是人之常情。况且你们并不知道秦畴那些丑事，又何须认错？”

长念深知，面前的女子已然从昔日天真无邪的稚子蜕变成了冷静自持的强者。自己与秦承恩的偷梁换柱之策怎能瞒得过她的眼眸？

方澜晴眼眸微垂，最终还是无法压抑心头的深切痛意。她缓缓出声，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哽咽：“你们最大的错处，是瞒着我做如此危险的事。我们共处多年，难道姑姑就这样不信音音么……”泪水不知不觉中滑落，泛起晶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