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泪洒城门

顾豪山目光低垂，声音微颤：“思思虽说性子柔软，但她毕竟是我的独生血脉，自幼也习过武。纵使因方振而心如死灰，她绝不至于丧命。”女儿的身影在脑海中勾勒，令顾豪山心头隐隐作痛。

方澜晴愣在原地，眼神涣散，仿佛被话语牵引回到了十年前。那时母亲早已病入膏肓，昼夜卧床，却始终撑着不肯合眼。而方澜晴，也一直守在她床前，满心惊恐。

记得母亲去世前不几日，曾秘密唤外头的大夫前来诊治，可自那以后，母亲便沉浸在痛苦的念叨中：“我终究是信错了人！”先是笑得酣畅，后又哭得如泣血般凄厉，每一句都刺痛了方澜晴幼时的心灵。

当年，她只以为父亲偏宠姨娘和幼弟，时常因此怨恨自己生为一个女孩。可此刻再度回忆母亲临终时的神情与那撕裂般的笑声，方澜晴忽觉阵阵寒意从背脊窜上，几乎难以站稳。

“外公的意思是……母亲离世竟另有隐情？”她蓦然抬眸，脸色惨白如纸。

顾豪山长叹一声，目中透着痛楚：“你母亲信错了方振，竟将他的冷漠误以为一种保护。那份天真的憧憬，直到她明白真相时，已追悔莫及。”

方澜晴的双拳渐渐握紧，声音颤抖而尖锐：“那姑母又是为何能安然无恙？她不也是聚龙庄的一员吗？”

顾豪山垂眸回道：“长辛本是陪你母亲出嫁的丫鬟，对朝廷毫无威胁，更不如你母亲深情执着。她在你被送走后便遁入青灯古佛，选择与外界隔绝。何况，你母亲当初不让她掺和半分，也算一种保护。方振对她自然不会起念头。”

说到这里，顾豪山的语气越发沉痛：“你母亲过世后，方振竟将她火葬，还不敢将她归葬在方家坟地——这事情，你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不等他说完，方澜晴已猛然站起，厉声喝止：“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不要再往下讲了！”她几近失控，声音迸发而出，惊得屋外的秦承恩险些撞门闯入。

“音音，别太逼自己，有事儿找承恩就是了。”顾豪山看着几近崩溃的方澜晴，无奈摇头，终是跟随秦承恩走出了门。

房内，方澜晴魂不守舍般坐下，泪珠颗颗坠落。置之梦幻的幻想皆被碾碎，真相如尖针一次次刺入她的心头。原来多年等待只换来了一纸无情的背叛，她的父亲，她曾渴望交出的所有期待与希望，竟不过是一场荒诞的骗局。

屋内墙角，青影蹙眉颤身。谭离原本只意欲窥视个趣事，却未料听入一出悲剧。他本该暗自窃喜——至少，方澜晴不会听命于方振，可无可名状的窒息感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澜晴姑娘没事吧？那么晚是否返回侯爷府？”门外，侍女低声问道。

“我没事，你们歇着吧。”方澜晴的声音无力，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听着脚步远去，谭离这才起身，活动僵硬的四肢，随即越窗而出。

凌城大街小巷，谭离风驰电掣般全数搜过，却不见方澜晴的踪影。正待出城寻觅，他忽然看见城门高处一个单薄的身影——那是她。谭离身形一跃，踏风而上，与她并肩坐下。

方澜晴旁边堆满了散发浓烈酒气的空壶。见他到来，竟还轻轻递过一壶：“侯爷想必知道了一切吧？我居然被骗了这么多年！呵呵，像个傻子一般！”她的眼眶赤红，可话语间却毫无醉意，带着刺骨的清醒。

谭离沉默半晌，最终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依偎在自己身上。她没有挣扎，反倒显得格外温顺。

“侯爷，您说这凌城的夜景美不美？”方澜晴微微抬起头，遥望着万籁俱寂的城中灯火，语气透着几分不应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苍凉。谭离低头看她，心里明白，眼中风景愈幽，心中伤痛愈深。她轻颤的肩膀，与无声滚落的泪珠，无不在召唤着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尽情哭吧，哭完一切都会好起来。”谭离低声安抚，将手轻轻拍在她背上，让她在怀中尽情诉苦。她最终抱住他，痛哭出声，只留下满天繁星静静注视，成全这一刻的孤独与依靠。

天色渐亮，城内炊烟渐起，小贩们开始搬出摊位时，方澜晴已沉沉睡去。谭离不舍惊扰，只是静静守着她。士兵巡至城门处，倏然见到两人时满脸惊愕：“参见侯爷！”

抱起方澜晴，他冷冷斥道：“夜里城门竟容人随意登顶，若是敌袭该如何应对？”

士兵跪地认错：“属下知错，以后绝不会再犯！”

“但愿如此！”谭离淡声回应，抱着方澜晴轻身跃下，动作温柔得令人难以置信。

回至畔浮院，音尘和灵简早已一夜未眠等待，他们忙迎上前时，谭离却径直入内，将方澜晴轻轻放至床上。城楼上一整夜寒风袭面，让她身子愈发冰凉。他起身欲走时，却猝然发现方澜晴纤细却有力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