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相如刀

门外响起节奏分明的敲门声，伴随着秦承恩低沉的声音传来：“酒楼老板有急事儿，说是要找澜晴小姐。”

顾豪山收回刚要出口的话语，点了点头，语气柔和：“你去吧，外公有的是时间等你，也正好整理一下思绪，想想该如何跟你开口。”

方澜晴施礼起身，走前不忘状似随意地瞟了墙角一眼。而顾豪山察觉到这一细微动作，朗笑出声：“音音，你就放心吧！这小子可是你的夫婿，更是老侯爷的后辈，我这做外公的，顶多让他躺上几个时辰，绝不会动他分毫。”

闻言，方澜晴嫣然一笑，没有多言，转身离去。后院里，任裁已经等候多时，一见她，立刻低眉俯身，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歉意：“属下未能提前得知小姐有要事叙谈，恳请责罚。”

“无碍。”方澜晴摆了摆手，调整了略显急促的呼吸，只是她眼里那泛红的血丝，依然难掩情绪的波动。

任裁心生疑虑，却也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该多问的，索性直接切入正题：“属下赶赴方家坟地仔细查看了一番，惊觉……老夫人的墓冢根本不存在。”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炸响，方澜晴脸色骤变，手下用力过猛，竟生生把桌角捏出一道狭长的裂痕。

“这不可能！”她咬牙切齿地低吼，心绪几欲失控。

“属下敢以性命担保，”任裁目色坚定，“坟地中不仅没有老夫人的遗骸，甚至连一块无字墓碑都未曾见过。”

方澜晴深吸一口气，将手藏入袖中，可即便如此，那骨节因用力过度，发出的轻微脆响，依旧传进了任裁的耳中。她冷冷开口：“方振！我竟然曾经对你存有一丝希望，看来果真是自己愚蠢透顶！”

重新回到天字号雅间，方澜晴一眼便看到顾豪山正同秦承恩低声商谈，只是当她推门而入，两人立刻住了口，显然不想让她听得太多。而那始终躺在墙角的谭离，仍在沉睡，可表现得未免也太“从容”了些，仿佛刻意伪装一般。

她走到顾豪山面前盈盈施礼，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外公，音音可真的让您等久了，刚刚与承恩哥哥说些什么？该不会是在说音音的不是吧？”

面对她略带玩笑的语气，顾豪山却没能笑出来。他长叹一声，闭了闭眼，似在抑制来自深处的情绪：“音音，外公本想着将一些真相永远藏在心底，不对你提起，可承恩方才劝我，说若想让你全心对付方振，便必须给你一个足够的理由。”

听闻此言，方澜晴的笑意渐渐凝滞，心如被揪住般难受。她固然渴望真相，可却又在某个深处害怕那可能刺穿她心的答案。

她垂下眼帘，声音低落却平静：“外公，请直言吧。音音早已不是当年的孩子，迟早都得面对这些，哪怕再残酷，也不如长久蒙在鼓里的折磨。”说罢，她双手紧紧绞着衣袖，指节泛白。

顾豪山看着她，脸上带着近乎哀叹的神色：“音音，如今的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如何离世的？”

方澜晴一愣，语气多了些许克制：“母亲自我记事起便常遭父亲冷落。父亲随先皇南征北战，建立翟朝后被封丞相，功高位显。而我，一直以为父亲厌弃我是个女儿，将母亲送到偏院，又把我发落至双木山……这些，便是答案。”

她话虽镇定，可心绪早已翻江倒海，猜测与疑惑一层层涌上。

顾豪山声音低沉如叹：“你想的那些，不过是事实的冰山一角。音音，你母亲的死，背后藏着的阴谋与背叛，实在太过复杂。”

“外公别再踌躇了！”方澜晴突然提高了声音，情绪终于崩裂，“十余年来，音音等待的是真相，而不是这点点滴滴欲说还休的不甘！”

顾豪山如受一震，慢慢平息内心的复杂情绪，缓缓道出：“前朝末年，江湖虽桀骜，但从未真正对朝廷构成威胁。方振尚未为官之时，江湖恩怨井水不犯河水，可一切从先帝起兵谋反画下了分界线。他看中了你母亲江湖中的声望与资源，为了拉拢势力，不惜逼迫她成为筹码。我一再阻止，却终究拗不过她以死相逼……”提及往事，老人再也抑制不住，潸然泪下。

听着外公低哽难言的诉说，方澜晴的身体却渐渐失去力气，双腿如灌铅般，无力抗拒痛苦的波涛袭来。

“先帝功成之后，疑心病逐渐加重，暗中清剿那些曾经为王朝立功的江湖人士。你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顾豪山苦笑，继续说道：“方振第一次发现刺客时，还曾为你母亲去宫中与先皇对峙一回。可惜，最终他没能扛过功名的诱惑，亲手送她步入绝望。”

“可是……母亲分明是病逝的……”方澜晴的声音颤抖，就连眼前的光景似乎都开始扭曲，“大夫明明说是郁结成疾……”

“那不过是障眼法。”顾豪山猛然攥紧了手里的盘龙杖，指节泛白、木杖“吱吱”作响，“方振这个人，从来都不傻。他怎会不明白，如果你母亲因朝廷所害，江湖迟早将向他复仇。可若她被冷落至郁结而终，一切便成了夫妻间的陈年情仇，又有谁会深究呢？”

方澜晴苦涩一笑，恍惚说道：“母亲……真的如他所愿了吗？”

“音音，外公告诉你这些，不希望你因此满心仇恨，否成人在九泉之下的她会怪我。”顾豪山伸手轻轻覆在她微颤的手上，声音如喃喃自语，充满复杂的心绪。

方澜晴倔强地摇头：“若真一辈子被蒙在鼓里，母亲岂会瞑目！”语闭，她顿了顿，又自嘲一笑，“只是，我一直想知道，他又如何笃定，母亲真的会就此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