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命运交错

秦承恩小心翼翼地将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扶到座位上。他满眼关切地望着那位眉宇间尽是温柔的长者，陷入沉思。片刻后，老者枯瘦的手轻轻握住了方澜晴的指尖，力道不大，却透着深沉的情感。他拉着方澜晴在身旁坐下，一声叹息从干裂的唇缝间挤出：“音音啊，你经历的世事还太少，不懂人心险恶。”

方澜晴愣住了。她原本以为藏在屏风后的会是与她毫无瓜葛之人，却万万没想到，竟是阔别十年的外祖父！“外公？！”她脱口而出，语调因震惊而微微颤抖，“您……怎么会来这里？十年未见，外公您还好吗？”

老者抬眼望向方澜晴，目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深深的叹息。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怕她忽然消失，“老了，人也不中用了。不亲自来找你，我怎么能安心呢？音音啊，当年我没能护住你的母亲，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他的声音哽咽，话未说完已泪湿面庞。

方澜晴再也忍不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顾豪山面前：“外公莫责怪音音！实在是多年漂泊令音音心生警觉，对聚龙庄的传闻也知之甚少，所以才有冒犯，请外公原谅。”

顾豪山急忙弯腰扶起方澜晴，手掌轻拍着她的肩膀：“快起来快起来，外公怎会怪你！这些年来，你受的苦，我都知道——所以才亲自来凌城寻你。当年的‘请君入瓮’，正是为你而设啊！”

“老庄主，我去门外守着。”秦承恩深深鞠了一躬，随后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将空间留给祖孙二人。

---

顾豪山的眼中积满泪水，凝视着方澜晴时，语气中带着一丝恍惚：“音音啊，你可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你，简直与你的母亲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那颤抖的声音藏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

母亲，这个词如重锤般敲打在方澜晴的心弦上，让她鼻头一酸，几乎泪如泉涌。“母亲早逝，外音更是在外漂泊十多年，未能在外公身边尽孝，思及此我就……惭愧非常！”

顾豪山手里的盘龙杖沉稳地撑在地板上，但他的情绪已荡起波澜：“音音，这话你就别再说了。你被送去双木山那么多年，我这个外公早已无颜面对你母亲。你反而安慰我，我这老骨头还能有脸苟活于世吗？”

方澜晴抬起袖子，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话语轻柔：“外公，我们别提这些往事了。我想知道，您这些年过得可好？”

顾豪山闻言，长唏短叹，语气夹杂着绵绵的感慨：“自从你母亲和顾婉你姨母早早离世，你秦伯父为了庄中事务长年奔波，我又年事渐高。音音，你可知，这些年来，我过的日子能称得上孤寂两个字啊！”

方澜晴哽咽无言。她原以为，漂泊异乡的岁月早已将她与故土的情分割断。然而，此刻她才明白，那些温暖的记忆和人情从未真正离开过她。慈爱的外公、温柔的顾婉姨母、和蔼的秦伯父，还有无数个躺在病榻上的母亲面带愁容的画面，全都一一浮现在她脑海中，似是要将她拉回那段已久远得模糊的过去。

回忆骤起，情难自抑。她还能清晰记得，当年丞相府执意送自己远走双木山时，秦伯父率庄中人前来阻拦，却被打得头破血流，险些丧命。从此，聚龙庄与丞相府彻底决裂。

顾豪山幽幽地叹息：“当年你母亲临终时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可外公终究无力。你未成年便离家十年，又被迫嫁入侯府，音音啊，我这辈子欠你和你母亲的太多太多了……”

“外公不必自责！”方澜晴定了定神，扯出一抹轻笑，“音音在侯爷府过得还算可以，说到底也算衣食无忧，您无需为我挂怀。”

顾豪山摇了摇头，眼中有着浓烈的悲愤：“衣食无忧？哄骗外公也未免太过了！当年你顾婉姨母牺牲自己，顶替了你辞儿姐姐的名分。所以我信任老侯爷，才将辞儿托付给他。谁曾想，老侯爷那仁义之名也不过镜中水月！人刚走，辞儿便枉死在那场血案中！什么锦衣玉食，都比不过活生生的性命重要啊！”

方澜晴默然不语，捏紧了双手。外公的一番话勾起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母亲和义母相继离世，两个外孙女一个被迫出走，一个命丧非命，而顾豪山只能独自承受着这一切所带来的悲痛。

她试图转移话题，让沉重的气氛缓和几分：“外公，那聚龙庄如今的情况如何？”

“这些年来，我早就不再亲自管理庄中事务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闲暇去理会别的事情——为了你和辞儿，我派了无数人去寻访，费尽心思。”顾豪山语气低沉，他拍了拍方澜晴的手，目光复杂。“辞儿惨死时，唯一的丫鬟莫回活了下来，可那孩子被吓得几近疯癫，问不出什么来。至于你，我几年前得知你在双木山，却一身乏力，无力将你接回。后来听泽儿说你在山中日子过得还算舒坦，才暂缓行动，不曾想……方振竟然抢先一步！”

“泽儿？”方澜晴一愣，这个名字陌生又古怪，让她有些发懵。

“他就是你的师父唐洛泽。”顾豪山语气平淡，似乎不愿透漏更多。然而，这对方澜晴而言已足够震撼。她的师父竟然是和聚龙庄有着密切联系的人！她难以抑制地想到，那些年山中的岁月……难道也是在别人的注视中度过吗？

她满腹疑团，心绪纷乱，这一点并未逃过顾豪山的眼睛。他轻叹一声，语气依旧慈爱：“音音，不要想太多。聚龙庄人虽多，但丞相府也非易与之辈。更何况，我们计划动手前，必定会与你商量，免得让你埋怨外公将来不顾你。”

方澜晴脸色一变，眉宇间多了几分为难：“外公，音音实在不知如何帮您。母亲虽已去世多年，但她毕竟深爱父亲，也正是出于爱才选择留在丞相府。我虽远离十年，却也不忍做出违背天伦的事情。”

她尚未等到顾豪山答复，却突然听见墙角传来些许异响。方澜晴心中微动，她明白即便外公并未察觉，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心念一转，她自嘲地一笑：“也是呢，如此谨慎小心，那乐北侯的盛名竟沦为笑料么？”

顾豪山并未察觉异状，而是低低垂着头，似在挣扎什么。方澜晴察觉他的反常，忍不住试探道：“外公，您可是还有话未曾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