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凤冠下的泪

方澜晴犹如大梦初醒，做了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带着长念姑姑和轻儿，逃离这个如囚笼般的丞相府。然而，她终究疏忽了方振的深不可测。纵横官场十数载的老狐狸，又岂会轻易让她如愿？

那一夜，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若只是她一人孤身逃离，倒也简单；可是带上两个无辜的亲人，就格外艰险。天未亮，任裁安排的马车已悄然停在音居门口。然而，当他踏入院落，却发现空空寂寥，唯独方澜晴一人独坐院中，神情冷如冰霜。

“竟然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带走两个人，未留丝毫痕迹......我果然低估了他。”方澜晴手抚冰冷的桌面，一字一句从喉间挤出，眼中的寒意让任裁不寒而栗。这一次，他见到了她从未展露过的肃杀一面。

几日后，丞相府的马车缓缓驶入音居。一身华服的方澜晴步入车内，双木山的一草一木尚未离开她的记忆，但对方振，她只余厌恶。华丽的衣裙裹满她的身体，宛若枷锁。那父亲，她已不再认。

自双木山到凌城，一路上车夫、丫鬟侍从齐备，奢华的排场倒让她流露出几分“丞相府大小姐”的矜贵风采。可她心里的棋局早已清晰明了：自己只是方振手中交换权力的一枚棋子而已。方澜晴最终在心底默念，等救出了长念姑姑和轻儿，她便彻底离开，再不会回头。

到了凌城，丞相府的辉煌气派比她幼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振依旧无愧于自己的“道貌岸然”，颜面之下毫无父女情分。下人对她毕恭毕敬，可她却舍弃了府内宽敞的院落，独自住进了年少时的雪院。那里是唯一留有幼年记忆的地方，尽管荒凉至极，已是杂草丛生。

每当方澜晴试探长念和轻儿的消息时，方振总是闪烁其词。不耐烦了，他便冷漠威胁：“乖乖听话嫁进侯爷府，她们自然无碍。否则……你心里该清楚后果。”一句恶言，一记摔门，方振毫不留情。

婚前一夜，方澜晴独坐雪院。她跪在地上，徒手拔着杂草，那双纤细的手早已血迹斑斑。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闪烁着她滴落的泪珠。她仰天而笑，凄凉至极：“娘，你可真是替女儿选了个好爹！为了这桩婚事，竟能在皇上面前一再卑躬屈膝呢！”她声声悲怆，笑意咄咄，似要击破整片夜空。

婚礼如期而至，大红花轿停在丞相府门前。迎亲的阵仗震惊凌城，万人空巷，那位出乎意料亲自前来的乐北侯更将规格推至顶峰。盖头下，方澜晴眉目隐蔽，凤冠霞帔拖地三尺，鞭炮声震得她耳膜发麻。一场盛大的红妆嫁礼，却如一场嗤笑，她自觉宛如被摆在货架上的交易品。

就在临行双木山前的夜晚，任裁曾试图留下方澜晴：“夫人，若您去凌城，可要我等随行？至少有个照应，也好规避丞相的压迫。”然而，方澜晴微微摇头：“暂时不必。有什么事，我自会知会你们。至于这院子……不用再费心打扫了，我怕是永不会再回来。”

离别那刻，她静嗅落地的枯枝，目光冷冽如霜。“方振，我便如了你的愿——妻离子散。”脑海中，母亲的声音却犹如钟声回荡：“音儿，他是你的父亲！他是你的父亲！”但她厉声喝断：“他不配！他不配！”

猛然惊醒时，天边已是余晖斜洒。方澜晴发现自己竟坐起在床上，吓了守在一旁的音尘一跳。“夫人，总算醒了。入宫回来便神思恍惚，睡梦间总是不平静。若侯爷看见您这样，准会心疼坏了。”

方澜晴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抬起手挥了挥：“不过是噩梦罢了。你越发不正经了，再这样，我便让侯爷把你调到别院去！”音尘抿嘴笑着退下，聪慧地没有再多言。

夕阳的余晖渐渐变暗，屋内忽然回响一阵筝弦的琤琮之音。那是方澜晴最熟悉、也最痛心的旋律——双木山时，长木姑姑最爱的曲子。突然间音律急促，最后戛然而止。方澜晴抓起贴身剪刀，狠狠剪断了所有的弦线。

不多时，谭离推门而入。屋里的景象令他眉头紧锁——桌椅器物满地狼藉，筝弦横七竖八，她却如失魂般坐在床边。谭离放下食盒，默默走近她身旁，关切地劝道：“澜儿，若是不喜欢，那换了便是，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呢？”

让他意外的是，她忽然起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泪如泉涌，湿透了他的肩头。谭离静静地拍着她的背，一言不发，给予无声的安慰。

许久之后，方澜晴终于松了手，用毛巾掩去泪痕，转而对谭离笑道：“妾身方才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让侯爷见笑了。”谭离也笑了：“只要澜儿安然无恙，这些东西砸了就砸了。不过以后，房里摆设恐怕要换成木质的，不然侯爷府迟早会被你摔穷。”

她听后轻轻一笑，一语不发。吃了些膳食后，方澜晴竟真觉得肚中轻松了许多。虽说日渐顺从了现状，她的目光却涌动着不甘，一颗熄了火星的心，隐隐还有再燃的可能。